程深没让他说完:“不行,雨太大了。”
“你不是带外套了吗,”郁言说:“我们把衣服顶脑袋上,我骑快点,十五分钟到你家。”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程深从上往下斜着眼扫他:“这么大的雨,顶羽绒服都没用。再说,你骑车头上顶件衣服还怎么看路?雨天最容易出事,而且……”程深抿了抿唇,忽然把声音放的很轻:“而且我不想你明天感冒。”
断了线的雨珠从面前垂下,噼里啪啦的,在地面砸出一个接一个水坑。
郁言心跳乱了,随着落雨的节奏,在漫天嘈杂声中跳的毫无章法。他不明所以的伸手捂了捂胸口,觉得热,很快又感觉到烫。
一分钟后,郁言小声反驳:“我不看电视剧。”
倒是天无绝人之路,没一会儿看门张大爷拿着把伞从教学楼后面摸了过来。
他把伞递给程深,边往值班室瞅边说:“你们两个臭小子,下雨天不带伞。赶紧的,拿着伞回家,在这等得到明天早上!”
是把破旧的格子伞。程深愣了愣,盯着张大爷手,粗糙,干燥,爬满了褶皱。
“张叔……”
张大爷作势拿伞要往程深身上抽:“快拿着啊,别给值班室的学生看到了,说我偏心。”
程深接了伞,开口道谢。
张大爷摆摆手,对二人发出严正警告:“以后再敢迟到,看我不让你们班主任罚站小黑板。”
郁言乖乖的保证:“叔你放心,我们再也不敢了。”
张大爷这把绝对是上了年头的伞,伞把子涩的已经不能完全推开,只撑到一半就卡死了。伞骨折了一根,伞帽掉了两个,郁言巴着戳了半天才穿回去。
特殊天气没什么好讲究的,程深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水里,举着伞,几乎把郁言圈在怀里。到了车棚,郁言说:“我骑到人少的地方,你看着打车,有空车你就上。”
程深点点头,计划打到车先把郁言送回家。他叉开长腿坐上了专属后座,刚要把伞抖开,郁言又说:“你坐前面来,我打伞,我怕你举不好挡我看路。”
程深没多想,的确在后面不好把握分寸。他依言坐上了横杠,郁言一手打伞,单手骑车,并不宽阔的胸膛却能遮风挡雨。
可惜的是,雨天打车着实不易,二人离开附中许久也没看到空车。好在这天虽然下大雨,却未曾刮风,郁言骑的还算稳当。
程深趴在龙头上,稍一侧脸就能看到郁言的手。细瘦的胳膊缀满了水珠,一滴滴凝结在莹白的皮肤上,盛满了车水马龙与夜色阑珊。
“累吗?”程深问道:“冷不冷?”
郁言举伞举的手臂发酸:“不累,今晚不好打车,我先把你送回家。”
程深转过头,看见那张俊秀的脸,半边头发被雨水打湿了贴在脸上,模糊了轮廓。他忽然觉得郁言好像一只快要融化的冰淇淋,顺着下颌落下的每颗雨水都是香糯的奶油。
程深仿佛被裹进一层不明的阴影里,他这边是黑色,郁言那边是白色。城市中巨大的光影投在郁言身后,被伞面折出斑驳却又绚烂的火焰。光束在他头顶松软的发丝上绽放,连串落下的雨滴也未曾熄灭那股热情。
蓦地,程深瞳孔一缩。
“停车!”程深喊道。
郁言微微一怔,旋即奋力踩动踏板。
“郁言!”程深的语气稍重了些:“你给我停车!”
郁言却铆足了一口气,绷着脸没搭理他。
程深在横杠上挺直了身体,他这么大的个子,逼的郁言不得不抬高手。
“郁言!”程深第一次对郁言爆粗口:“你他妈给我停下来!”
“吱——”
脚踏车刹入水中,程深跳了下来,劈手夺过郁言手中的雨伞,冷着脸绕到他背后,顿时僵住。
少年的脊背暴露在昏黄的路灯下,雨水浸透了白色校服,湿漉漉的勾勒出一副瘦削的身体。
“程深……”郁言一脚接地,半个身子转过来看他。
程深手指蜷起,猝然碰到自己的衣服,干爽的触感传来,那瞬间心底倏然蔓延过一丝刺痛。他把伞朝郁言那边挪了挪,低头看见身前挂着郁言的书包。那是出发前,郁言以怕书包淋湿为由拜托自己帮他背着的。
郁言的书包护住了他的前胸,郁言的身体挡住了他的后背。
程深风雨未侵,郁言替他跌落于茫茫风尘。
“下车。”
程深说,单从声音里已经辨不出情绪。
郁言自知理亏,好在已经把程深送到家。他伸手拽了拽自己的书包带,轻轻说:“书包给我,我要回家了。”
程深的目光陡然幽深起来,他盯着郁言,一下子失去所有耐心:“下车,别让我用拖的。”
程深把钥匙丢在鞋柜上,甩下两人的书包,脱了鞋和袜子,赤着脚一瘸一拐的往里走。纯木的地板上留下一串脚印,那是他全身上下唯一湿掉的地方。
郁言踟躇的站在门口,觉得自己可能把程深惹毛了。但他想不通,程深可以感动,可以感激,但不能这么生气。
程深很快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块大浴巾,走到郁言面前展开,把他整个人裹了起来。
郁言趁势抓住程深的手腕,从柔软的白色绒毛里看他:“你生气了?”
程深大概不怎么想理他,直接动手把郁言按在门口换鞋的小沙发上,弯下腰把他鞋给脱了。
“程深……”郁言吓了一跳,程深的手托住他的脚踝,看样子还要给人脱袜子。
“你自己脱。”程深掐着腰站起来,把郁言的书包提在手上:“跟我进来,否则你书包别想要了。”
郁言被人要挟住,还未来得及开口讨要,先被程深塞来一双布艺拖鞋。
他屁颠颠的跟着程深进屋,三两分钟想明白程深是太感动导致的急火攻心,换位思考一下,要是程深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大概会先气再哭。
郁言决定要服软,起码得哄哄程深把书包拿回来。
“程深,”郁言拿浴巾擦了擦半湿的头发:“别生气了呗,我下次不敢了。”
程深打开衣柜,拿了自己的T恤和短裤,顺带着从抽屉里找了条崭新的内裤。然后推着郁言的肩膀把人推进了卧室的卫生间,冷酷的说:“在你洗完之前,我不想再听你说一个字。”
郁言住了嘴,非常自觉的拿过衣服裤子,关了门进去冲澡了。
十分钟后,郁言把头探出卫生间,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停在坐床边刷手机的程深身上,问道:“不是我想说话……我就是问问哪个毛巾能给我用?”
门半掩着挡住郁言大半个身体,程深看过去,只看到了他滴水的短发。
郁言湿的更彻底了,程深想。
少年的喉结滑动一下,略显沙哑的回应:“条纹的。”
郁言二话没说又缩了回去。
又几分钟,郁言冲完澡出来。
程深的衣服对他来说有点大了,黑色T恤松松的挂在肩膀上,显得他更瘦了。
郁言一靠近,清香的柠檬沐浴液香气兜头袭来。
程深奇怪,这是他用惯了的味道,早没了新鲜感。可今天却感觉陌生,闻一下不够,还想再闻一下。
“你在干嘛啊?”郁言主动示好:“你妈妈今晚也不回来吗?”
程深收了手机,郁言洗澡的功夫,他漫无目的的翻了半天,此刻想起的只有卫生间里传来的阵阵冲水声。
“不回来。”他看向窗外下不停的雨,犹豫着开口:“快十一点了,要不今晚别走了?”
第11章
11.
“妈,我今晚在同学家住一夜,雨下太大了。”郁言握着手机站在窗前给林秋华打电话,从后面看肩背微僵,似乎有些紧绷:“不是,人家成绩可好了,年级第一呢。”
说完这句,郁言有两三分钟没再吭声,不知林秋华在对面说了些什么,最后郁言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知道了,谢谢妈。”
他挂断电话,盯着手机屏幕发愣。
程深端了杯柠檬水过来,温热的玻璃贴在郁言的小臂上:“打完了?”
郁言像是才反应过来,点点头接了杯子:“打完了。”
程深打量他的神色,清淡的眉宇间藏有几分未被掩饰好的忧虑,便开口问道:“怎么了?你妈妈说你了?”
郁言喝了一口柠檬水,细微酸涩顺着喉管淌入肺腑。他解释道:“没有,她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郁言把杯子放在桌上,伸手抓了一把裤腰往上提了提:“担心我学坏呗,我长这么大没在别人家留宿过。”
程深略有些惊讶,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母亲工作原因常无暇照顾,和小朋友玩累了就趁势在人家家里赖上一夜。后来长大了,发小变兄弟,学习之余疯玩起来更是没日没夜,借宿是家常便饭。
“不过没关系,”郁言说:“我跟我妈说了,你年级第一,她要是不信,我就把你的考卷拿给她看。”
说到学习,郁言那股子劲又上来了。他在房里转一圈找到自己的书包,从地上拿起来之后又抓了一把裤子。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郁言抱着包说的一本正经:“如此良辰美景,程深同学再给我讲几道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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