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俞默了两秒,又唤了一声。
“思莱。”
思莱这下动了,动作很大,一个翻身骑在了他腰间。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俯下身直接去吻他。
索求无度的理由有很多种,食髓知味,对性上瘾,或者是告别前的放纵。周南俞不希望是后者,但是眼下思莱轻轻啄着他的嘴唇,缓慢又小心,不带□□,依依不舍,连他自己都有了一种吻一次少一次的感觉。
他拉的那么用力,两半窗帘间还是漏了一个小缝。日光在思莱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金色的刻痕,周南俞睁着眼,那道光刺的他眼睛微微发烫,而思莱闭着眼睛,眼睫颤动。他的睫毛很长,扇动两下谁也不知道会卷起什么风暴。
他莫名想到前几日的某天晚上,他在浴室门口看见思莱站在镜子前面,头发在滴水,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眼睛眨得很慢,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他不懂的真是太多了。
握着人的肩拉开距离,周南俞吞咽了一下嗓子,再开口时语气坚定。
“思莱,今天——”
“十九号。千盏电影节有三场《海上钢琴师》,你去看吗?”思莱跨下床,捡起地上的衬衫往身上一披,“晚上七点那场不错,机会难得。之后上映了你也不会去普通影院看的吧。”
他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门口,水声很快响起,阻隔了所有周南俞还想要说的话。
始终没有办法正常交流的事实让周南俞觉得有些挫败。这几天有好几次他们在无言中对上视线,心知肚明彼此在想同一件事情,但是在开口的那一瞬间,他自己说成了别的,或者思莱打断他,不让他说下去。
很明显思莱比他更不想聊这个问题。
该怎么理解这个不想聊,是不用聊还是不敢聊,周南俞越发猜不到。他自己急于求解,也同样抗拒得到答案。
照这么看不到最后一天他们都不会有结论,但周南俞隐隐觉得绝对不能再拖下去,真到最后一刻就根本没有容错率了。
感情的事他没有经验,第一次面对如此矛盾复杂的局面时,他还在学步。而思莱握住画笔又是最笃定肆意的那一个,几次撞上视线时的彷徨失措仿佛从未存在。
“教授布置的新课题好难画。”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朝他抱怨,“今天不做饭了,我想吃烤鱼,叫个外卖吧?”
正午,一楼的光线充沛,威尼斯被照亮,思莱坐在画布前比划。周南俞说好,在他身后驻足了片刻,看他铺上大片深蓝,看不出来他要画什么。
“什么课题?”
“Gift.”
“礼物?”
思莱扬起脸朝他一笑,“他是位很tricky的老先生。”
“我第一反应也是礼物,英语里是。但碰巧我知道,Gift这个词在德语里是毒药的意思。”
“所以……想拿高分还要花点心思。”
周南俞不再打扰他,回楼上给他点烤鱼。
思莱一旦开始画画就很投入,一点声音都没有,在画架前一坐就可以坐一天——跟以前一样,但又好像有一点不同。MAY PARK秀场的小风波之后,他关了一楼的灯就像将他的私人画展闭馆,不再那么愿意拿笔了。周南俞担心过,想给他时间所以没有立刻多说,后来提及的场合太暧昧,说完他们就做了,转眼到中秋他重新画了月亮,周南俞松了口气。
可是那幅月亮很快被防尘布盖上。今天他画到黄昏,也还毫无进展。寥寥几笔颜色铺开,一层黑蓝,一层红棕,看不出来是什么,他也许在思考,也许只是单纯呆坐了一下午。
夕阳余晖给他的手臂镀上一层金边,思莱听见脚步声,数着步子,然后放下笔,往后一仰,靠在了周南俞身上。
就这么无声靠了一会儿,周南俞问:
“电影节,你去吗?”
“嗯?”
“笑飞留了票,一起吧。”
“我不去了吧,我还要……”
“思莱。”
思莱整个人一怔。
思莱也觉得——很神奇。跟周南俞第一次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一样,往后他每一次叫他的名字,那种被撼动的感觉不减反增,每一次,犹如他本能地感动于上天赏赐的礼物,亦或是被钉死在原地喂了一口毒药。
他始终没办法抗拒这声音。
“……好吧。我要换身衣服,现在几点了?”
周南俞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
“五点多,现在就换吧。”
-
千盏电影节会在每年金秋于巍城举办,为期两周,新片旧片都有,参与观影的包括在做宣发的导演、演员、受邀嘉宾,还有抽到票的普通电影爱好者。
影院西门处立着电影节的展板,有媒体记者在做采访,演员们虽不至于盛装出席,但也是好好地打扮过,男士们西装革履,女士们妆容精致,还有粉丝围在外沿,时不时传来两声惊呼。
而影院东门是素人观众入场的地方,门口排起队,先检票再过安检。周南俞和思莱等到快开场人很少时才过去,压低帽檐站到队尾。思莱一改往日亮眼的风格,跟着周南俞穿起了黑色。此时他的视线被棒球帽遮了大半,再看周南俞的渔夫帽,他觉得有点好笑。
“这样是不是更可疑了?”
周南俞轻轻揽了一下他的腰,推着他往里走。2号影厅,座位在第九排左侧,大灯已经灭了,他们猫着腰找到座位,影片刚好开始。
第七排正中有人快速往他们的方向看了眼,然后转回头去。是楚笑飞,旁边小一圈的人是北河。他俩被周南俞赶到西门入场,有楚笑飞在不被认出来是不可能的。
思莱突然觉得这样小心翼翼地出来一次,也挺有趣。出门要武装,背离大众目光,天黑了关灯了也不敢去牵男朋友的手。
不过无论是什么样的体验,机会也不多了吧。
影片开始。
98年的秋天在意大利上映的经典电影,意语片名是La Leggenda del Pianista sull’Oceano,海洋钢琴家的传说,英语版本叫The Legend of 1900, 中文译名海上钢琴师。思莱很小的时候,他还不知道父亲对意大利的气息有着什么样的执念时,他们就一同看过,至今他已不止看过一遍。
那天楚笑飞提到周南俞很喜欢这部电影,思莱没说,他也很喜欢。他们最喜欢的歌一样,喜欢的电影也一样,思莱已经不会惊讶,他从没问过周南俞为什么喜欢威尼斯,不奇怪自己要画Gift的时候为什么想到的是大片的蓝色。
因为就像海,就像你。
琴声响起,1900在深夜的船舱里奏响了旋律,而思莱靠在椅背上,目光去找周南俞在黑暗中的轮廓。
他曾在不同国家不同语言的背景里去看这同一个故事,成为维吉尼亚号蒸汽客轮上登船又离开的乘客。他欣赏1900,被感动,然后离开,什么也做不了。而1900回眸与镜头外的他对视,眼里有笃定,又似有悲悯。
他何尝不是在被定格的,周而复始的生命中也同样看着他:看男孩坐在父亲腿上,看少年和朋友们挤在沙发上,看青年和男朋友坐在电影院里。而他们最终也都离开了他身边,Kingsley和1900,荧幕内外的两个角色,在这一点上没有不同。
“那些城市那么大,你看不到尽头。
All that city. You just couldn't see the end to it.
阻止了我的脚步的,并不是我所看见的东西,而是我所无法看见的东西。
It wasn’t what I saw that stopped me. It was what I didn't see.”
船靠岸再启程,1900一见钟情的女孩登船,时间走过,他为她写歌,可是下一次靠岸,她还要继续自己的旅程,踏上陆地。
随后1900为了她,走下梯子,那是他此生离着陆最近的一次。
但是他最终还是没能上岸。
“我们一直笑着说再见,但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再也不会相见。
We laughed and kept saying ‘see u soon’,but inside we both knew we'd never see each other again.”
最后爆炸声响起,海中央年久失修的维吉尼亚号终结了生命,连同1900一起。
知道结局的故事再看一遍也还是难过,影片结束后大家都没有立刻离开座位,思莱听见了旁边年轻女孩轻声抽泣的声音。场内的大多人应该都知道结局,影片开始的那一瞬1900生命的倒计时也同步开始,可即便如此这满座观众还是选择再看一遍。
人总在残忍地证明爱。
思莱觉得他不能再将别人故事里的元素往自己身上代入了,可是这一切真的很巧,偏偏是今天,偏偏是这样的电影。
偏偏成为推动他下决定的最后一道力量。
而就在这时,周围的人都离场了,片尾还在播放,思莱来不及收回目光,周南俞突然转头看向他,倏地捉住了他的手。
又是那种他迷恋的,惧怕的黑色。
他心里一惊,听到周南俞低声道:
“思莱。”
“晚上回去后,我们谈谈。”
谈……什么?
思莱低着头跟随周南俞走向东门。九点半,场周的人很快四散离开。思莱有点走神,他把双手收进卫衣口袋里,耳边有风声,还隐约听见周南俞说,楚笑飞请客,要去哪里哪里吃饭。他应了声好,吃什么都可以,他有点累了,但是一想到周南俞刚才说的话,他又不想那么快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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