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邱并不正面回答,反问道:“区区怨灵不也伤着你了么?”
顾之洲彻底不想说话了,早起打一架又吵一嘴,现在好生尴尬,觉得后肩上被秦仲和抓出来的伤都开始隐隐作痛。
他顿了顿,主动缓和语气:“既然现在我们要一起行动,凡事以商榷为主,互帮互助。我不招惹你,你也别招惹我,早上那样无意义的争吵,再别有了。”
傅子邱淡淡道:“我从不主动招惹你。”
顾之洲条件反射拉高声音:“你招惹我的还少吗?”
傅子邱冷冷的看着他,没说话。
顾之洲梗着脖子瞪他半天:“行,我忍着。”
暂时达成一致,两个人安静的坐了会儿,实则各怀心事,谁也不肯先交底,分明坐的那样近,中间仿佛隔着山川河海。
从前无话不谈,凑到一块儿就天南地北的胡说八道,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给对方。怎么就到这么个相顾无言的境地了?
顾之洲沉了口气,重新端起茶盏。
忽的,一道闪电自天边劈过,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雷响,天上顿时下起倾盆大雨。
顾之洲给这动静吓了一跳,手一抖,一杯茶一滴不漏的洒在腿上。
茶盏自腿间滚到地上,碎的不成样子。
“靠,外面什么情况?”顾之洲给热茶烫的直吸溜,站起来抖腿,踢到脚下的碎片,惊恐道:“这杯子不值钱吧?他们不会要我赔吧!”
傅子邱皱起眉,看一眼那湿透还冒热气的裤子:“烫到了么?”
顾之洲撩开长袍下摆,露出里面白色衬裤,此刻被茶水打湿了,染上一片茶渍,通黄的颜色有点难看。
“烫着了吗?”傅子邱又问一遍。
顾之洲缩了缩腿,没听见似的,自己炸自己的:“靠!这颜色,看着跟我尿了似的!”
“跟你说话怎么就这么费劲呢。”傅子邱不耐烦了,起身绕过去,揪住顾之洲的裤腿:“到底烫着没有?”
顾之洲心头一跳,赶紧按住他:“你撒手!”
彼时裤脚已经被卷到膝盖,露出一片烫红的皮肤。傅子邱没再往上掀,再多一寸顾之洲能在这儿削了他。
“别以为我多想看。”傅子邱甩开手,嗤笑一声:“还负雪仙尊呢,皮又脆又薄,你们天界要都像这样,迟早要完。”
怎么还讽刺上了?
顾之洲想骂,还想问问傅子邱,皮薄肉脆的不喜欢,难道喜欢齐武那样皮糙肉厚的?
可还没来得及,外头三三两两走过来几个人,是陈良玉回来了。
雨还没停,他没带伞淋了个落汤鸡,脸上却是神采奕奕的。
“大师,”陈良玉走过来,让开半个身子,介绍道:“这位是天问大师,这雨就是他招来的。”
顾之洲看过去,打量着。
比他矮半个头,其貌不扬,丢人堆里都想不起来第二眼的货色。
离这么近,感受不到半点灵力波动,招雷又唤雨,什么来头?
陈良玉兴奋劲儿未减,像是看见了活神仙:“天问大师要洗手,来两个人带路。”又转向顾之洲:“我们准备准备就动身去父皇的寝殿吧,对了大师,您怎么称呼?”
“我姓顾。”顾之洲顿了顿,接着说:“顾潇。”
傅子邱微微一怔,余光瞥着顾之洲。
曾几何时,他们还是初出茅庐的小鬼头,相伴着闯荡人间。遇上问名号的,唯恐在外犯错惹事连累师门,连真名都不敢告诉。
顾之洲佩剑“潇河”,便取一个“潇”字。
而他,那把“沧浪”百年前被他弃在断剑崖,早已成破铜烂铁。
不提也罢。
·
来的时候浩浩荡荡一队人马,真的入了宫,却寥寥无几。
顾之洲胳膊肘捣了捣傅子邱,压低了声音道:“那个天问,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嗯。”既然决定先和平共处,傅子邱也认真和他交涉起来:“是挺邪门的。还有件事,不知道你注意没有……”
顾之洲看向他。
傅子邱道:“方才在乾清殿,陈良玉差人领天问去洗手。我留意到,那两个下人还没靠近,天问已经转身朝侧门走了。那个前厅,光是通向后院就有四道门。”
“你的意思是……”顾之洲微微吃惊:“他们俩原本就认识?”
“恐怕不止是认识这么简单。”傅子邱面色微沉:“一般的交情,可能对皇子的住处如此熟悉?他们大概已经接触过一段时间,还有那个呼风唤雨咒,一开始就是给天问准备的。”
顾之洲立刻明白过来:“陈良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找人来驱鬼,今天来的都是些坑蒙拐骗的普通人,他们根本无法催动咒语。这个咒是给天问准备的,他要名正言顺的带天问进宫,编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借口,而我们,纯粹是个意外。”
傅子邱点点头。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到了真龙殿。
陈匡躺在床上,厚重的纱幔拉着,只隐约看到个模糊的身影。
经过昨晚那么一遭,他的身子彻底垮了。原先还勉强能挺个一两年,现在一两个月都够呛。
陈良玉恭敬的行礼问安,将几人留在外室,自己走进去,伏在床头和陈匡低声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又将几人请了出去。
陈良玉道:“父皇龙体抱恙,还请各位大师在殿外施法。”
顾之洲与傅子邱对视一眼,笑道:“雕虫小技,比不过天问大师,不如大师先来?”
天问闻言,抬眼看了看天色,道:“时辰未到,阁下先请。”
这是到目前为止,天问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沙哑、粗粝,像被尖利的匕首放在喉间狠狠打磨过,让人听着脊背发麻。
顾之洲微皱起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既然如此,先待我准备一下。”
顾之洲走开两步,贴近傅子邱的左耳,低声道:“借我两个小鬼用用。”
傅子邱道:“你去吧,等你施法的时候我扔过去。”
顾之洲点头,走到真龙殿前的空地上,手一伸,凭空变出一把桃木剑。桃木剑被注入灵力,登时浮起一层湛蓝色的光,他翻转手腕,当空画了个太极八卦图。
八卦图在半空中翻转,变大,再缓缓飘到天上,笼罩住整个皇宫。
而后顾之洲将剑竖到身前,威赫的嗓音响起:“破!”
八卦图化作一张大网,飞快的朝地面上压。
正当时,傅子邱手一松,四只小鬼掉了下去,还没挨着地便被顾之洲织的网尽数掳了去。
大网逐渐收紧,将四只咿咿呀呀的小鬼绑在一起。
顾之洲提剑接住,桃木剑的剑锋上挂着团小包袱。
从未见过这阵势的凡人士兵目瞪口呆,想看又怕被按个擅离职守的罪名,都快急死了。
“雕虫小技。”顾之洲把包袱提溜下来,扔给傅子邱:“乖徒儿,把这几个小鬼料理了去。”
傅子邱接住,嘴角抽动不止。
·
天一寸寸沉了下去,日暮西归,月上枝头。
天问等的时辰到了。
这人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是叫人摆个台子,台上放了鼎香炉,而后点燃了三炷香,插|进香炉里。再从袖口取出一只黄符,用焚的香烧了。
整个过程平静的就像是在拜佛。
顾之洲狐疑的瞪着他。
黄符烧到尽头,落了一香炉的飞灰。
天问从香炉中胡乱抓了一把,朝燃着的香上一挥,面前突然迸发出一簇熊熊燃烧的火苗。他喉头上下滚动,沙哑难听的声音自唇缝间启出:“厉鬼,召来!”
忽然间,风起云涌,树影婆娑作响,隐约还能听见利甲在地面剐蹭的声音。
顾之洲惊疑的环顾一圈,手腕却被人抓住。
他莫名其妙的对上傅子邱,却见后者定定的看着那施法的台子底下。
顾之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白色囚服人蹲在那里,察觉到他们的视线,那人阴鹜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抬起头,赫然就是秦仲和!
顾之洲错愕的睁大了眼睛。
天问面色微沉,双臂一展,狂风卷进他宽大的玄色袖袍,猎猎鼓动。
他大喝一声,掌心向外结出复杂的金色咒文,旋即双手合十,再打开,拉出一根纯金色铁链。
铁链自他手中脱出,飞快的向四面八方涌去。
只听“唰啦啦”一阵链条相撞的响声,金色铁链已经钻进桌底,牢牢地捆住了秦仲和。
隐在宫内的英武天兵瞧见此景恨不得立刻上来拿人,被顾之洲一道凌厉的眼神制住。
天问提着铁链的一头拽出秦仲和,拖着他去向陈良玉复命。
“八王爷,惊扰到皇上的罪魁祸首已被拿住,您可放宽心了。”
陈良玉连叹两声,对天问更是赞不绝口,一口气说了几十条赏赐,又问这恶鬼该如何处置。
天问从袖中取出一道黄符贴在秦仲和脑门上,念了个咒,将他收入囊中,道:“恶灵自有恶灵的去处,该往地狱还是轮回,皆是命数。”
神神叨叨,唬的陈良玉一愣一愣。
“太容易了。”顾之洲眉心紧蹙,沉声道:“你我两次都没抓住秦仲和,这个天问一出手,随便泼把灰就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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