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在浴室哭得嘶声竭力,他抱膝蹲在地上,和个被遗弃的幼儿一样孤立无援。
他不断地重复着:“我错了……”
他错了。
如果他当初就那样死了,会不会顾远琛就不会如此厌恶他?如果他当初乖乖地吃了那个药,是不是之后与顾远琛再见,就是毫无恨意的陌生人?
如果……
如果他不曾对顾远琛有过奢望,是不是自己就不会这样痛苦?是他的贪心逼得他走到这一步田地,是他想要活下来的奢望使得他上演拙劣的谎言,不断地欺骗着别人。
他心知自己有罪,自困在深渊中无法赎罪。
客厅中,季幕的手机不断地振动着,是韩森打来的。在此之前,还有好多个陆秋远打来的电话,都显示未接。
与此同时,H国的新闻媒体报道了季锋出车祸昏迷不醒的事情,嫌疑人则是他的秘书张延。
这个新闻铺天盖地,顾家在发布的一个小时前就收到了消息。在核对真伪的同时,顾黔明打不通顾远琛的电话。
陆秋远头痛地坐在沙发上,顾家的客厅中,两人原本鲜少在一处。
“季家联系不上,小幕那孩子也不接电话……”陆秋远拿起车钥匙,“我去远琛市区的公寓找找。”
“我和你一起去。”顾黔明立刻道。
“没必要,你去会吓着小幕。”陆秋远拒绝了他,连个白眼都懒得给他。
顾黔明也不管陆秋远说什么,闷声跟上去:“我最近查到了一点消息,正好去问问季幕。”
“什么消息?”
“季家夫妇不和……季家的公司还出了点问题,貌似是季夫人动的手脚,连带着也影响到不少我们合作的项目……”他还没说完,就被陆秋远喊停了。
陆秋远板着脸:“顾黔明你还是人吗?季家都出这样的事了,你还要去问小幕这些?你觉得他一个常年在这里念大学的学生能知道些什么?你就不能换个时间再来说你的工作吗?”
“……”
“别跟着我。”
顾黔明:“……”
陆秋远:“再跟着我,我踹你了?”
陆家个个身手不错,这话可不是瞎说的。顾黔明沉着脸,识趣地退后了一步。
结果车子还没出别墅的大门,顾远琛回来了。陆秋远当即就下车,关心地上前:“远琛,你去哪了?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小幕呢,小幕有和你一起吗?”
“没有。”顾远琛的眼眶红涩,不知道是躲去哪里哭过一场。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陆秋远愣了愣,缓和下了语气:“怎么,你的眼睛怎么了?你和小幕吵架了?”
这吵的什么架啊,怎么还哭上了?
陆秋远也不好问,倒是顾黔明听到声响出门,看到情绪低落的顾远琛,本想问上一句什么,但碍于陆秋远,顾黔明清了清喉咙:“先进屋吧。”
顾远琛没有回答,他望了一眼陆秋远和顾黔明,神情严肃:“爸,父亲,我有一件事要和你们说。”说完,他从车中拿出了一份新的文件袋。
都是季沐给他的。
这一夜无人安眠,顾家客厅的灯一直亮到早晨。
而公寓楼下,重返的季沐带着几个人,上了楼,光明正大地撬开了门锁。
可惜不巧,季幕跑了,季沐来晚了一步。
家中什么都还在,季幕好像什么都没带,独自一人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不急,接下来是一场漫长的猫捉老鼠的游戏,季沐很喜欢。在医院困了这么多年,季沐无聊透了,他倒是希望季幕能够陪自己玩一玩。
他从以前开始,就乐于捉弄季幕。
“季少爷,我们这样,顾家会不会不乐意?”其中一个人提醒了季沐,“毕竟这里是顾家少爷的私人公寓。”
季沐撇了撇嘴,抱肩靠在墙上不屑道:“我抓我季家的狗,还要经过顾家同意吗?”
反正顾远琛也不喜欢自己,耗着没什么意思。抓到季幕,抢走他的腺体,才是季沐眼下最想做的。
他“哼”了声,一脸嫌恶:“父亲送了只狗陪他玩了三年,顾远琛也该把狗还给我们季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跑啦!让我看看大家的留言在哪里!
第69章
没过几天,袁立玫到达C国,她和季沐就住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中。
陆秋远得知消息后,立刻前去拜访。
这是陆秋远第二次正式见到真正的季沐,如顾远琛所说,季沐很憔悴,看上去神色不太好,与小时候所见大不相同,而他后颈上残破的腺体因为反反复复地被抽取信息素,一直都没能愈合。
陆秋远在看到他腺体伤口的一刹那,隐隐有被吓到。这得是在怎么样的惨剧中,才能把自己的腺体伤害成这副模样?
袁立玫和多年前一样,温雅地为陆秋远泡了茶:“事已至此,我大概也猜到了您的来意,顾夫人直接说就好。”
陆秋远心中松了口气,平和道:“我的确是为了退婚而来,但我和黔明商量过了,两家公司合作的项目暂且还是正常往来,具体事项等季总康复了再谈。”
看来顾家这次面上虽是带着笑,内里应该是气坏了。
这些话摆明了是不想和季家再有来往,即使之后项目继续,估摸着也只是给“无辜”的季沐一个面子。
袁立玫没有反驳什么,她理解,顾家毕竟是受害者,多年来都被蒙骗在内,今天本可以不管这些,直接和季家断了联系。现在做到这样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给足了季家下台的颜面。
再者,顾远琛这种被季幕染指过的东西,季沐大抵也不会想要了。
“多谢顾夫人体谅。”袁立玫倒是不太在乎那些项目,她嘴上说的无非是一些客套话,“因为这一场家中的闹剧,我们季家也给顾家添了不少麻烦。我可以理解顾家想要退婚的心情,顾夫人不必为此太过介怀。只是,我这次亲自来C国,是想把那个冒牌货带回去。”
陆秋远没有接话。
袁立玫温声笑道:“虽然他闯了大祸,可好歹也是我丈夫较为喜欢的私生子,算是我们季家的孩子。我丈夫现在昏迷不醒,按理说,我和小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本来可以不顾他的死活,也不管那个私生子如何狡辩,直接报警抓人就是了。”
“那季夫人为什么不报警?”陆秋远顺着她道。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袁立玫抿了一口茶,说得轻巧,“就算是个不入流的贱人生的,可也是自家人。算了。”
显然,陆秋远并不相信她。就袁立玫的性子来看,她不是个愿意善罢甘休的人。她的儿子季沐如今落得这种下场,不仅毁了腺体失了婚约,还被弄成这副枯瘦模样,实在是可怜,哪个做母亲的愿意不追究?
果不其然,袁立玫缓缓说道:“况且做错事,教人嘛,我还是懂一些的。他小时候也不听话,还是我管教得松了些。”
这些话让陆秋远有些不适,他没忘记当年顾远琛在栀子花园里遇到过的那个身上带着淤青的季幕,也清楚地记得,当时袁立玫说他是佣人的小孩,并未说是季家的孩子。
毫无疑问,袁立玫的确一直在虐待季幕。
只是,季家的家事,陆秋远不好插嘴。
他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季夫人,既然是家事,我就不多嘴了。如果季夫人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顾家还是愿意帮一帮的。”
这也是一句客套话,正常人在这种关头,都不会再和顾家有联系了。
可惜陆秋远没料到的是,袁立玫不是个正常人。
她面露欣喜,两手一拍:“哎呀呀,那就好,我倒还真有事情想拜托顾夫人。”
“……”陆秋远后悔莫及,早知道自己就不该那么客气。
袁立玫让季沐坐到自己身边,这个可怜的孩子满脸阴郁,眸子始终不敢正视陆秋远,似乎是在为了被退婚的事情而伤心,使得陆秋远见了,心里也怪难受的。
“顾夫人,您也知道,这件事,是我丈夫狠心绝意。小沐眼下被害成这样,也不敢说要再扒着这个婚约……只是我们现在算是孤儿寡母的,在这C国,也不好找人。”
她为难道:“您就当可怜可怜我的小沐,让顾公子帮帮忙。他和那个季幕也算是交往了三年,季幕认识周遭些什么人,会躲去什么地方,应该都是了解一些的,免得我手下的人瞎办事,我也是担心他们一不小心着急了,伤着了人。”
她说得委婉,实则就是想让顾家帮忙找人。
再直白一点,就是想让顾远琛帮忙去找人。
可陆秋远又不是个傻的,凭什么让自己的儿子再次被卷入这波乱事中。陆秋远早前就觉得袁立玫两副面孔,绿茶味十足。
这回,更是见识了。
又或许是因为季幕这件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陆秋远连看着季沐那眼泪汪汪的样子,心里都觉得后怕。
他匆匆找了个理由离开了酒店,而顾黔明就在他的车上等他,见陆秋远脸色不好,顾黔明沉声道:“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顾家受骗,你没必要这样好声好气地主动找上门去。况且,那些项目就算我们投了钱,但顾家也不差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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