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芜弋和余暮渊还在准备着竞赛,两个人晚自习的时候就会去专门的教室里,那里自有老师给他们这群尖子生做竞赛辅导,教室里的空位很多,大多数人都选择单独一桌,抑或是和认识的人凑成一块,而沈芜弋和余暮渊两人则默契地一起坐在教室的角落,沈芜弋一只手肘抵着垂下的窗帘,另一只手半挽起长袖,总是会有意无意地触上一片温热,悄悄抬起眼时,就能窥见身旁人侧脸的棱角分明和长长睫毛。
他们时常会凑在一起讨论题目,死板的字符在余暮渊的笔下总是会变得遒劲潇洒,一撇一捺都好看得紧,收笔时又带着点玉珠般的温润,仿佛触摸上都能感受到微弱的温度。
沈芜弋会在做完题目后,装作不经意地将草稿纸收到课本中,晚上带回家,放在他的铁盒里,为他的喜欢再添加一点点份量和重量。
他的草稿纸已经有30张了,每次探讨题目时,他总会用自动笔写上字符,最后用橡皮将一张纸认认真真地擦去灰色的痕迹,只留下那锋利的笔迹。
沈芜弋的心动构成很简单,他的成分是草稿纸,便利贴,几条聊天记录,短暂的皮肤接触。
能进那个小教室的都是大佬,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头顶上还压着段一段二,所以其他人偶尔也会拿着题目去问他们问题,大部分问的还是沈芜弋,但后来,去问问题的人渐渐少了。
因为沈芜弋和余暮渊两个坐在一起时,两个人好像处于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与外界的一切都分外格格不入,将所有人都排斥在外。
再有,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每次他们向沈芜弋问问题时,总会感觉有一股冷意蹿上天灵盖,一回头,旁边的人在低头看题,其他人在小声讨论。再转回头继续时,那通体冰凉的感觉却又仿佛只是他们的错觉。
但的确瘆得慌,不问了不问了,不敢了。
就在每日每夜的做题中,很快,月考即将到来,新一轮的噩梦又要来了。
自习课的时候,何子情上了讲台,告诉大家:“这周末高三年段集体留校,准备一下体测,最近几天大家可以自己去跑跑步活动一下。”
于是周围开始唉声叹气。
下课的时候,何子情找到沈芜弋,拜托他一件事。
“后勤吗?”沈芜弋放下笔,问。
“因为班里只有你一个是免跑的,所以想让你过来帮一下忙。”何子情双手合十,“如果你觉得勉强的话,可以拒绝。”
沈芜弋应下了,何子情得到回答,笑容挂上嘴角,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万事俱备,只差周末了。
为了即将到来的体测,每个晚自习的课间,操场上又出现了一年一度的大型集体活动――夜间跑操。
只要你走过操场旁边的道路就可以看见,平时晚上人烟稀少的操场上满是攒动的人影,在跑道上迅速地掠过,空气中充斥着熙熙攘攘的声音,相互碰撞。
当然,也有小情侣趁着这时候混水摸鱼,来到操场上稍稍放纵一些不为人知的肆意,在黑夜中大胆地牵着对方的手,亲昵地说些细碎的温存情话。
所以每逢这段时间,操场上就会出现极为壮观的景象:项城拿着特大号手电筒在操场上钓鱼执法,一进来就打开明晃晃的灯,往人群之中一照,气势十足地喊:“前面那几个男生女生,对就是你们,都给我停下!”就这么一诈,那些心中有鬼的小情侣一心虚,就会下意识地拔腿就跑,项城就专门盯着那几个跑得飞快的人追,边追边在后面举着手电筒厉声警告,无辜路人纷纷避开围观。
场面一度热闹非凡,鸡飞蛋打。
再然后,周末来了。
许是学校提前看过天气预报而特意选好的日子,体测当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太阳照在人身上,蹭落一席熨帖的暖意,从上往下俯视时,绿意逐而开始萎蔫的草坪上撒了不少人,男女生皆轻装上阵,穿着轻便的短袖薄裤,按照班级顺序一项项地分男女组进行测试。
早上测的是除800和1000以外的项目,因此进度过得特别快,大半个早上就测完了,剩下的时间留给大家好好休息,以养精蓄锐准备下午的长跑。
长跑也是按照班级顺序来,二班是最先测试的那一批,所以沈芜弋早早地准备好了矿泉水,在跑道的终点处守着。
男生和女生的起跑点并不在同一个地方,沈芜弋也只能站在终点处,远远地眺望一眼操场对面那格外出挑的身影,然后很快地回过神来,对着在跑道上备跑而紧略显紧张的本班女生安抚性地笑了笑,喊了一声“加油”。
“哔――”
哨声响了,长跑开始了。
一道道身影在赤色跑道上掠过,呼吸声渐重,喘息急促,大脑开始缺氧,四肢无力,咬着牙在硬撑,稍微松懈,就会有更拼命的人从后面反超上来,继续疾驰。
加油声此起彼伏,老师喊得比学生还撕心裂肺:“杨凡!你怎么回事!比前面的女生还跑得慢!”
“艾度树!拿出你平时学习的劲!冲一冲啊!腿别软!”
……
沈芜弋盯着前方的跑道转弯处,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跳得很快,心悸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地准备破土而出。
他看着,看着,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视线。
他听着,听着,周围有许多陌生或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姓名。
越来越近了,脚步踏在塑胶跑道上,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他的心跳声融为一体,进入共情,分享着同一频率,同样的氧气,他们都成为海洋中缺氧的潜水者,需要靠接吻来相互渡气,驱赶鱼群,拨开红艳的珊瑚,回到现实的陆地,直至漂浮于海平面上,才知一切都是梦幻,都是虚境,那是一面镜子,折射出他内心的旖旎和种植的痴妄,化作藤蔓缠上他的骨,让他僵硬了四肢,血液几近停止流淌。
余暮渊像是一阵从春天来的风,携来春意和玫瑰,从他的身边跑了过去,平平淡淡,又轰轰烈烈。
男生半阖着眼,随意地在原地站了会,额上沾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胸膛起伏,细长的手指攒了一把阳光,整个人有一种难以被掩盖的清爽俊美。
然后,他睁开眼,迈开步子,直直地向沈芜弋走去。
沈芜弋对上那浅色的眼珠,有些手忙脚乱地低头,蹲下拿出一瓶矿泉水,直起身时,男生已经带着抹不开的热气走到他身边。
――然后,伸出手,轻轻环住他,刚被阳光吻过的手指搭上他的肩膀,弓起的脊背像是拉开的弩箭,垂下的睫毛镀上一层暖色的光。
“好累啊,借我靠一下。”他说。
柔软的发梢倚在沈芜弋的肩头。
此时花期未至,玫瑰花却开了满怀。
第26章
“草草草……抽筋了……嗷――”刘子顺一手撑着栏杆,一手摁着自己的小腿,表情扭曲,边惨叫边大口喘气,还没缓过神来,坐又不能坐,走也走不了,痛苦得不行,“芜弋呢……草疼疼疼――”
他叫了好几声,也没等到人,摁着自己还在痉挛的小腿一扭头,就看见余暮渊赖在沈芜弋身上,垂着眼眸休息,沈芜弋一手握着矿泉水瓶,一手扶着他,嘴唇微启,不知在说些什么。
刘子顺要被余暮渊这副娇弱小白花模样看得眼睛辣得疼,但奈何大家都还软着腿,自己都还没缓过劲来,没人能求助,他只能硬着头皮喊:“芜弋!沈芜弋!救命!我腿抽筋了!”
余暮渊听到了,沈芜弋自然也听到了,他犹豫地抬起指尖,拍了拍余暮渊,低声问:“可以自己走了吗,我去看看刘子顺。”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余暮渊慢慢地睁开眼,浅色的眼珠锐利地扫向刘子顺,距离虽远,但硬是让刘子顺背后一凉。
然后,他又慢慢敛起眸光,直起身来,低下头对沈芜弋说:“嗯。”
沈芜弋慢慢松开他,顺手将手中握着的矿泉水塞到他手上,转身小跑去刘子顺的身旁,而余暮渊站在原地,一手握着手中的水瓶,圈住上面残留的指腹温度,忽而勾起唇角,喉结上下滚动,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然后,他转动了一下脚腕,拿出口袋中的纸巾擦干净脖颈和额上的汗,不再给人添麻烦,而是顶着一些女生的目光泰然自若地离开,走到一片人烟稀少的树荫下,将手中的纸巾扔到垃圾桶中,然后举起矿泉水瓶,唇瓣触了触外面的瓶身,眼尾都勾起愉悦的弧度。
沈芜弋,沈芜弋。
他在心里反复地拆解咀嚼这三个字,所有的绮念最终都化为无声的喟叹和缠绕指尖的风,满足又无奈。
真是个傻子。
令人痛苦又窒息的体测就这么草草地落下了帷幕,也代表着高中最后一次体测的结束。大家继续打起精神,准备不久之后的月考。
――
【飞鸟与游鱼】:花开了。
【飞鸟与游鱼】:我也是。
――
天气转凉得突然,前一天还是暖风温煦,今天刮在人的皮肤上就带着点生疼的凉,这种温度差对大部分来说是无碍的,但对体质偏弱的人来说,就很容易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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