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规律的是,每次都能把林琰折磨得生不如死。
他去找过唯一知道他身体情况的张大夫,张大夫也没法子,“许是你小时候用药用得太杂了,落下点病根儿,月事来得晚又不规律,只能慢慢调理着。”
只给他开了一些调理和止痛的药,不敢再贸然开猛方。
林琰紧闭着双眼,咬牙数着数,捱着下腹这一阵阵密集针扎般的痛楚,盼着这一阵熬过去,就去把楼上的药拿下来吃了。
门外雨声渐紧。
门口的水盆好像又快满了,门边处的房顶不知哪里又漏湿了一块,雨水顺着弯弯曲曲的缝隙作坏样的掉下来,拍打在靠门摆放的一排一叶兰上。林琰强迫自己分神去听,想像着绿油油的草地上奔跑着白乎乎软绵绵的羊。他数着,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可还是好疼啊。
疼得眼前都出现幻影了。
门口的风铃闪动,林琰模模糊糊得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越靠越近,直近到面前,向他弯下腰来,将他笼住,使他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一片迷腾中,一片火热的掌贴上他的额头。林琰甚至模模糊糊地想,原来有时幻觉也能化作实感的。
林琰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喟叹。他好像置身于冰凉的冷窖中,但是有人来救他了。
虽然疼得眼前看不清,但是他本能的拘住这捧光热,想要让它温暖整个身体。
第6章 落巢
迟骁一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苍白的青年盖着棉衣斜躺在躺椅上,阖着眼,眉头紧皱,单薄的唇抿成一条缝,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整个人虚弱得像是一尾脱水的鱼。
迟骁大步走近,弯下腰观察着他。
青年没有睁开眼,他似乎游离在自己病中的世界,无法分辨来自外界的任何信息了。迟骁细细打量着这个第一眼看上去平淡无齐的青年。
过于瘦削的身形,喉结却并不突出,细长的脖颈上甚至隐隐能看到皮肤下隐藏的青筋。林琰的皮肤很白,像不掺杂质的宣纸。这样的宣纸,本应描出浓墨重彩的颜色。可林琰的五官是淡的,淡得像缺少笔墨的滋润,淡得即使看很多遍也留不下印象的样子。迟骁想,真是浪费了这样好的底子。
青年紧拧着眉头,像是被梦魇驱赶,额上的冷汗渗着,身体在层层棉衣的覆盖下也能看出在发着抖。
迟骁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摸青年的额头。青年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呼噜,在他掌心离开的时候,整个半身贴向他,似乎在寻找着稍纵即逝的温暖熨贴。
迟骁不得已拥住他,低头看着青年汗湿的额发,内心生出一丝温柔与怜悯。
林琰此时睁开眼望着迟骁,眼神并不清明,眼睛中似乎蒙了一层雾气。迟骁被这一眼看得心跳恍惚了一瞬,脑海中只有一双如星子如黑棋般的眼睛,点缀在整张宣纸上,微微上挑的眼尾缱绻,可怜又多情,点睛之笔不过如此。
对着病弱的青年,迟骁低头难得小声地开口,好像怕声音太大把他吓着:“你病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林琰向上环住迟骁的脖子,汲取着他能触碰到的任何地方的温暖,啜嚅着:“…不…不要看医生…”
迟骁看着脸色惨白的林琰,一弯腰把他打横抱了起来,意料之中的轻,好像只有一把骨头在怀。“病人说的话不作数。”
林琰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他好像一只在巢中等待父母哺食归来的小鸟,却不小心被风刮落到地上,又冷又饿,慌得喳喳叫,快要死掉的时候,落入一个陌生的巢,不是原来的家,但更温暖更宽厚,像是在云端。林琰把头窝在迟骁的胸口,半昏半睡了过去。
王叔在屋里一边裁着衣服,一边仔细听着,直听到王轩跑回来的脚步,便赶紧走过去撩开门帘。
“怎么买个药这么慢?”
“北巷抓药的老铺子今天关门了,又跑了一趟南楼,还顺便买了点琰哥儿爱吃的桂花糕回来,嘿嘿。”王轩边进门收伞边炫耀般地扬起手中的药和油纸包。
“行了,别磨蹭了,赶紧给琰子送过去。”
“等会儿等会儿,爹,我喝口水先。”
“喝个屁,赶紧的。”
雨愈发紧了。稠密的细丝组成了雨幕,一遍遍冲刷着北辰城的穹顶,像是在努力冲刷着什么不该有的痕迹。
林琰在梦中昏昏沉沉地想:太冷了,雨该停了吧。
第7章 秘密
迟骁不想承认,自己鬼使神差地把人带回家里照看,是在可怜这个瘦小病弱的青年。甚至是有一点点私心的,但若继续深究,他自己给出的答案也只会是一片缄默。
不顾他是否有亲人,不顾他自己的意愿,将人带回家。迟骁丝毫不觉得自己做得有问题。
毕竟,他骨子里肆虐的,是继承自他父亲的冷酷铁血。比起他在军事场上的霸道蛮横,这一点不讲理的柔情似乎都显得是格外的恩赐。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寡淡的青年,身上似乎隐藏着许多让他兴奋不已的秘密。
“……再说一遍?”
出生自医学世家,与他自幼交好的好友程景焕,不耐烦地抬头瞥了他一眼,打开随身带来的医药箱,“他没病,就是来月事了,这是疼晕的。”说着翻找出止痛片,“喏,等下他醒了给他吃点这个。”
迟骁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男子?”
“怎么说呢。有的人天生就会有男女两种生殖器官,通俗点说,就叫雌雄同体。”程景焕对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迟骁解释着。又揶揄道,“有人就好这一口,所以烟街柳巷地下,倒是不算罕见。”
“所以,你到底从哪儿找来的人?就算再饥渴,堂堂校尉倒也没这么急,人还来着月事就强掳来吧?”程景焕说着又换了一副嘴脸,一改看病时的正经形象,嬉皮笑脸地靠近迟骁,娇嗔着去抓他的胳膊,“怎么,是人家满足不了你了么…”
迟骁还没从这状况中缓过来,待他皱眉正要拨开程景焕那只手的时候,躺在床上的青年醒了。
带着缓缓回到现实的疼痛,苍白的林琰视线落在眼前陌生的丝绸床单上,他拧着眉头似乎懵了。
从迟骁这个视角看过去,刚刚清醒的林琰自带着一丝小心翼翼,逐渐恢复清明的眼神向他转来的时候,即便强装着镇定,也依旧闪过一丝慌乱与不知所措,被迟骁牢牢抓住。迟骁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想,人的眼睛原来也可以像小鹿吗。
他紧着坐起来,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迟…迟校尉?”声音竟是有些惶恐的。迟骁盯着他开合的嘴唇,两片唇毫无血色,甚至因为脱水而干燥。
迟骁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开口时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温柔了几分,“你没病,是来月事了。”程景焕不禁一脸古怪讪笑的看他。
“我……”林琰羞得恨不得把头扎到地里去,两片脸颊头一次有了血色。
程景焕适时地换回正经医生的角色,坐在床边,友好地介绍:“你好,我叫程景焕,是老迟的好朋友兼私人医生。你之前疼晕过去了,给,先把止痛片吃了,会好一些。”
林琰像是被强迫在陌生人面前脱光了表演一样的窘迫,他辛辛苦苦掩饰保守了这么久的秘密,始终像个笑话,很轻松就可以被他人拿来怜悯,然后赐予恩惠。
他拉开被子,挣扎着下床,语无伦次地,“不,不用了…谢谢,我…我还得回去看店子…”
下腹的疼痛突然猛烈袭来,林琰赤着脚站在驼色暗纹的地毯上,一个站立不稳,便要摇摇晃晃地蹲坐下去。
林琰不敢抬头,他好想去死。十九年来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让他羞耻,难堪的了。
可预料中下坠的身体却被稳稳地接住,同时耳边响起温热的声音,“不要逞强。”
作者有话说:
我好羞耻,虽然还在走剧情(并没有),但是脑海中却是以后他们酱酱酿酿的样子,我好坏……那个,写这篇文的目的,本来是想怎样更好更光明正大地让主角们酱酱酿酿,可是写着写着,我突然发现~双性,这种已经很普遍的设定,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性癖,一种爱好,一种消遣。但对于文中主角来说,也许带给他的,更多的是痛苦、压抑,是无法倾诉的创伤。于是,我想像着,如果用爱来作一剂药方,用不可抗拒的炙热为药引,用不磨灭的执着来治愈这个充满伤痛,生满倒刺的青年,该是多么好的结果啊。所以……就会有更多的普雷在前方等着我们(不是
第8章 美玉
林琰想,活着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经历过生离死别,体验过各种孤独与哂笑,而且在那之后也可以照样笑,照样喝,照样睡,可以走在路上和熟人搭话。明明都是能够忍受的灾难,明明大家都是这么活着的,可还是会被一句话灼伤双目,那曾经被刻意遗忘过的委屈怜悯又像睡意那样缓缓地被唤起。
只一句话,就溃不成军。
而迟骁用自己最大的耐心对待着这个青年。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是去上门索赔的,可他又从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只是一盆水而已,即便浑身湿透有些狼狈,但是并没有生病。他从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牵怪别人,也从不会在无所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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