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旸,点人。”
“是!”
高修旸敬着队礼,调整队伍,开始报号。最后一个矮个的学生喊出“34”后,所有人都看向朱开旭。
开学第一天,竟然有人敢迟到。
朱教官对自己的执教能力并不怀疑,之所以前文说他紧张,是因为他还有个大麻烦,那就是说粤语。
朱开旭既然已经来到越城,并且需要长时间生活在这里,说粤语是一项必须达成的基本技能。且如果他能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与人交流,既能融入学生群体,也能防止他们说小话自己听不懂。
但是北京人都爱面子,朱开旭目前的粤语还不流畅,生怕在学生面前露了怯。本来安排好的流程,整队、点人、出操,整个过程除了简单的命令外不用再和学生对话,就算有什么需要指示的,让高修旸代劳就行。
敢情好,想的永远比做的容易。第一步整队就遇上麻烦,朱开旭不得不硬着头皮,用不太流畅的粤语问:“边个冇嚟(谁没来)?”
所有学生今天都是初次见面,除了同宿舍的其他都不认识。过了半响,一个男生怯生生地举手说:“教官,我哋屋嘅纪还彬冇嚟。”(我们屋的纪还彬没来)
朱开旭没怎么听懂那个学生的话,把“哋屋嘅”当成了没来学生的名字。脑袋里过了一遍人名,怎么也想不起昨晚背熟的人名册里,有“哋屋嘅”这个人。
朱开旭求助地望了高修旸一眼,高修旸以为朱教官是让他去宿舍催人,想都没想就跑回楼里。跑上二楼才想起来,他光知道没来的人叫纪还彬,却不知道这个人是哪个宿舍的。
那边宿舍楼下,朱开旭眉毛一挑就瞧见高修旸撒丫子跑了,心想这怎么回事,我就是使个眼色想问你这没来的学生叫什么,你抖什么机灵儿跑哪去啊。
朱开旭表面故作镇静,心里早乱成一团。朱开旭来越城多日,京城小朱哥平时绝对是臭贫的主,在越城这个地方大气都不敢出,以前走哪哪显示优越性的京腔,半句也不敢冒。
不耐烦地脚底敲着地面,和无辜的学生们面面相觑,学生也不知教官什么意思,教官自己心里也憋气。
就这么耗了五分钟,远处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走了过来。
“报告。”
那男生长得比较健硕,声音却异常温柔,不过朱开旭显然没心情倾听那学生的优美声音。
第8章 四人的相遇3
朱开旭总算逮到迟到的人,不好好教训一顿以儆效尤,本来年纪就没比这帮学生大多少,以后怎么服众?
朱开旭皱眉看向他道:“你嚟咗呀,哋屋嘅!”(你来了,哋屋嘅!)
那男生一愣,回头看了眼身后,确定教官在叫自己,略显惊讶地回了句:“嗯?”
嘿哟喂,还给我装。朱开旭北京人的脾气上来,最见不得人做作,更何况还是这么健硕的大傻个。朱开旭忍不住了,上来先说了一句北方话道:
“往后看什么啊,就说你呢‘哋屋嘅’,都几点咗你先嚟?”(都几点了你才来?)
又一次被叫成“哋屋嘅”时,那男生忍不住笑了,列队的学生也看出端倪,纷纷侧目看着朱开旭。迟到的男生听出朱开旭的北方口音,故意用粤语道:“教官,我唔知哋屋嘅咁系边个,我系纪还彬。”(教官,我不知道哋屋嘅是谁,我是纪还彬。)
妈蛋,那男生叽里呱啦又说了一大串,朱开旭已经完全分不清哋、嘅、咁、系了,不耐烦地盯着那人,心想非逼我使大招儿爆京腔是不是。
朱开旭其实很想骂那学生,“你迟到了知道吗,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你知道纪律两个字怎么写吗”。
然而端着架子、又揣摩着粤语,朱教官小心翼翼地教训道:“你迟到咗你知呀,返学第一次就迟到,你知纪律两个字点写呀”。
但事实上,朱教官内心最想表达的是——
你丫迟到了知道吗!上学第一天就迟到你特么成心搓我火儿是吧!得类,小子你等着,早晚有一天让你知道纪律俩字怎么写,让你特么的能个儿!
那个体格健硕的男生似乎也有悔意,没有马上接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朱开旭对开学第一天有学生迟到很不满意,再加上这男生又高又壮,男人的自尊心作祟,朱开旭本能地有一些抵抗情绪。现在看这大高个“娇羞”地低下了头,朱开旭内心的小火苗熄灭了不少。
正想叫他归队,那男生突然抬起头,漆黑的眸子漾起一层涟漪,波光粼粼看向朱开旭。
朱开旭突然间像触电般浑身一抖,急急低下头,耳根处泛出大片红意,生生挺住活蹦乱跳的小心脏,装出高贵姿态紧绷着脸,心中却叫喧着——哎哟我去,这眼神是几个意思?没点名儿,没点姓儿,没点我今儿出门戴眼镜儿啊!①
纪还彬注意到朱开旭的不安,笑意凝结到眼底。他早看出这位年轻的教官粤语不好,于是怀着可爱的坏心思,准备逗他一逗。
“教官,其实我好早就起咗,只系摊喺张床上睇到好搅笑嘅一幕,就耗住费事落嚟。你想听下系乜嘢啊?”
(教官,其实我很早就起来了,只是躺在床上看到很搞笑的一幕,就耗着懒得下来。你想听听是什么吗?)
朱开旭表情更拧巴了。
擦,这一段话少说也有五十个字了,朱开旭十个字里八个都听不懂,这男生五十个字喷出来,朱开旭打小在北京胡同里狂奔的,压力很大好吗。
旁边列队的学生也都明白朱开旭听不懂粤语了,既抱着捉弄教官一起看热闹的心态,又幸灾乐祸等着这个“哋屋嘅”事后怎么收场,纷纷掩了声,准备看一场好戏。
朱开旭自然不想让人看扁,只能猜度着意思问:“什么?”
纪还彬知道他上套了,瞧着朱开旭半遮半掩的怒气,心中只觉盈满暖意。
为什么人总喜欢欺负自己喜欢的人呢?纪还彬事后想起和朱开旭的初遇,总会这样问自己。朱开旭那张脸蛋,就差喷出火焰了,但纪还彬就是忍不住,很想作弄他一下。
不过就在纪还彬要开口说话时,屁颠颠跑到楼上的高修旸回来了。
救兵一现身,朱开旭立即挥手让他到身边来,眼睛瞥着纪还彬,小声对高修旸说:“这小子不知道搞什么,他待会说的话你给我翻译一下。”
高修旸不知内情,只能点头。纪还彬看教官连同声传译都找好了,更加重了逗弄的心思,大大方方说道:
“教官,朝早喺我宿舍窗忘落嚟,我睇到个人匿埋喺树荫里,一路行宿舍楼门口睄,度重一直用广东话反复读住‘大家好,我系朱开旭’。读咗好几次,嗰个系字系发错音。嗰个人心急就闹咗句‘我靠’……教官,你估佢系边个?”
纪还彬刚一说完,列队的学生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一句都听不懂的朱开旭露出无助又焦灼眼神看向高修旸。
高修旸虽然听得懂,可脸色特别难看,心想这大高个到底是谁,第一天上学竟然这么大胆,敢拿教官开涮。
“喂,他到底说什么?”
朱开旭瞧着一众学生笑得前仰后合,心里更加着急,拽拽高修旸的衣服。这小动作被纪还彬看在眼中,瞧着新教官那焦急的眼色,似乎生出同情之心。
“教官,你是需要人给你翻译成普通话吗?”
纪还彬开口说出普通话,朱开旭眼睛都瞪圆了。尼玛这臭小子会说普通话啊,啰啰嗦嗦半天装什么大拿!
朱开旭胸腔里的愤怒越来越高,好像高修旸翻不翻译都不重要了。
他侧目看着对面的大高个。这个叫粤语名叫“哋屋嘅”的家伙,朱开旭对他有一种特别的心理,那感觉时而吸引他、让他羞涩,时而又使他怒火丛生、气不打一处来。
高修旸看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班里的纪律乱成一团,从小作为班干部的责任心,不允许高修旸视而不见。
他掂量着该怎么给朱开旭“避重就轻”挑些重点传译,还没开口,纪还彬主动人工翻译起来。
古人讲翻译要注重信、达、雅。信即忠实原文,达即通顺流畅,雅即文采斐然。纪还彬不是什么翻译大家,他把粤语译成普通话,达和雅都做不到,独独能保证一点,那就是忠实原意。
纪还彬说:“教官,早上从我宿舍窗户望下来,我看到一个人躲在树荫里,一直往宿舍楼门口瞟,嘴里还一直用粤语反复念着“大家好,我系朱开旭”。念了好几遍,那个系字总是发错音。那人着急了就骂了句‘我靠’……教官,你猜他是谁?
北京城小朱哥长这么大,还从没受过这种羞辱。他朱开旭满嘴京片子,这张嘴只要一开口,基本上没别人回嘴的余地,就算到南方之境的越城,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朱开旭登时就炸了毛,脑袋里响当当的京骂都准备好了,要不是高修旸一直在旁边安慰着“朱教官、朱哥!淡定、淡定!”,朱开旭还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纪还彬就捶上了。
尼玛淡定个毛线啊!不就数落你几句迟到吗,你小子蹬鼻子上脸也得有个够啊!长行市了是吧?会粤语了不起啊,这要在大帝都,看我那大嘴叉子一张还能有你活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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