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ce in chains (薄花桔梗)

　　“这么紧张做什么？你不是怀疑她们到底在不在这里么？”男人慵懒地将华楠的一缕头发拢到耳后。
　　看似漫不经心，浓翠的眼眸却危险地眯起，漂浮着冰一般的光芒。这是警告的意味，男人已经有点动怒了。因为，自己始终放不下对他的戒心。


第78章
　　让人生恨的家伙。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纠结，还在说风凉话。他当然希望能够相信这个男人，全心全意地相信，因为爱着这个人，哪怕这种感情只是出于一种病态。
　　可是，男人真实的内心，他看不透。他不知道，男人会不会回应自己的信任。不过，眼下看起来，对于华楠的疑虑，男人好像很不愉快，这应该不是装出来的。
　　他看重自己的信任。这么想着，讶异的同时，欢喜渐渐从心底喷涌出来。已经彻底不正常了，华楠对此并无感慨，也许，早在那个金色的清晨，第一次见到男人的时候，那双冷漠而剔透的明翠眼眸便留在了自己心里。从那天起，自己就已经走上了不归路。
　　他没再试图强行起身，淡淡吐了口气，把脸贴上朔的胸膛。坚实有力的心跳难以言喻地令人心安。一瞬间，觉得方才那一串串乱七八糟的心结全都像癔症病发的幻觉一样无稽。
　　“我相信你……相信你还不行吗？”
　　许是见到他难得的驯顺，男人一时间居然也忘了冷嘲热讽。缄默了许久，男人似乎失了神，低头，看到华楠的脸近在眼前，便将自己的唇压了上去。
　　动作没有丝毫滞涩，仿佛是受自然之力支配，就像两片云凝合成为一片一样自然而然。
　　两人试探般地轻吻了片刻，由浅入深，变得像是互相攫取对方的气息。辗转少时，才微喘着离开。
　　后来的事华楠记不起来了，重拾记忆的时候，大概已经是翌日平明了。
　　朔信守承诺，简单吃过早餐就带华楠去见他迫不及待想见的人。他们穿过营房，来到小岛的东部。这样一个弹丸之地，从东到西步行只需要个把小时。远远地，华楠看见海岸支着一顶顶简易的圆形帐篷，其中有一顶门开着，门口有个女孩正在煮早饭，微腥的海风卷来淡淡的烟火味。
　　“凯丝！”
　　少女闻声抬起头，看见向她疾步走来的华楠，面容仿佛霎时被照亮一般明媚，恰似她身后那轮刚刚跳出海面的旭日。
　　“你怎么来了？”凯丝迎上去，瞥到华楠身后跟着的朔，她的笑容略微收敛，现出几分拘谨。不过朔好像没有上前的意思，华楠下意识地回头，那人并无动作，神情冷漠地注视着前方的大海。
　　“你和陈姨好多天都联系不上，我回赫市想看你们，才知道暴乱的事。你们俩还好吗？”
　　凯丝点点头，“我们没事。原本我们被军队抓起来了，幸亏Jade先生，把我们救出来，带到了这里。”她回头指了指帐篷，“妈妈病倒了，一直在帐篷里休息。”
　　华楠松了口气，“你们没事就好。我想进去看看陈姨，她好点了吗？”
　　“这两天好多了。其实她就是又怕又累，安定下来就好了。”凯丝从生铁炉灶上端起冒热气的汤，放在地上，往汤里撒了些盐巴和面包屑。沉默地摆弄了许久，她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起头。
　　“……谢谢你。”
　　她的话音听起来有些异样，华楠不由一怔，“谢我什么？”
　　凯丝没有回答，半晌才轻轻笑道：“你帮助过我的朋友，救过我两次。你总是挂念着我和我妈妈，我一直很感谢你。”
　　华楠苦笑，“凯丝，别这么说，你和陈姨为我们兄弟做的，说多少谢都不够，哪里轮到你谢我呢？”
　　凯丝脸上的笑容淡了，静默地凝视华楠片刻，“……我要把面包和咸肉切一下，能替我把汤端进去给妈妈么？”
　　感觉她似乎欲言又止，华楠也没再追问。他回头看看朔，后者仍旧笔直站着看海，没有表示。他端起汤，走进帐篷。
　　陈姨欣喜不已，她本以为这次母女两人在劫难逃，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华楠。她问起他的近况，特别挂念华杨的病情。华楠同她寒暄了一小会儿，就起身告别。总不能让那人一直等着。
　　出门的时候与凯丝打了个照面。目光碰撞在一起的刹那，华楠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今天见到凯丝，感觉很微妙。同朔并肩离开之前，华楠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她并没进帐篷，还立在门口，目送着二人。
　　华楠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心中的错位感，这让他略微感觉到懊恼，以至于身边的人突然出声吓了他一跳。
　　“你的红颜知己跟我说了一句话。”
　　华楠很想告诫他不要乱用成语，“什么？”
　　朔瞥了他一眼，视线移回前方，“她说，她知道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才救她们的。”
　　华楠脚步猛地一顿，转头去看朔，对方依然没什么表情，眼神渺远。
　　他重又迈开步子，半晌，呓语似的低声道，“原来……她说谢我，是这个意思，她……”
　　他求证似的望向朔，男人却只是看不出真意地调侃了一句，“被别人这样抬举，心情不错吧？”
　　华楠愣愣地望着他的谑笑，忽然叹了口气。
　　凯丝……
　　从东岸返回营地，朔带他见了几个人。
　　卢克卡因自不必说。小伙子们见了面就迫不及待地聊起这几天的经历，还追问华楠兄弟的情况。跟他们说起话来很放松。除此之外，两人还给他引见了另一个年轻人。这是个白净的欧洲人，戴着银边眼镜，深色的卷发十分齐整，一身学究气息。
　　“这位是阿贝尔?兰蒂斯博士。”朔介绍道，“我们的智囊，对化学特别有研究。”


第79章
　　华楠迟疑地瞅了眼男人，腹中暗忖这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名叫阿贝尔的年轻人已经友好地伸手过来。华楠于是同他握手。
　　“很荣幸认识您。”
　　“我也是。”阿贝尔笑答，“您就是洛先生吧，我听卡因说起过您和您弟弟的事，Jade先生也问过我‘吗哪’的成分和治疗效果之类的问题……”
　　华楠微微一怔。身边的朔不失时机地清了清嗓子，打断阿贝尔的寒暄。
　　“阿贝尔，你话太多了。”
　　“我想您也差不多该这么认为了。”阿贝尔优雅地施了一礼，“那我就去实验室了。”
　　“我知道了，待会儿我过去找你，有些事要跟你好好谈谈。”
　　绅士科学家翩然退场。不大一会儿，一个青年带领一小队看似民兵的人从西海岸方向回来，卢克看见了，忙不迭朝青年挥手。
　　“罗迪，快来！”
　　叫作罗迪的青年小跑来到朔面前，华楠这才看清，他和身后那一队人一样全副武装。
　　“没有情况么？”朔问。
　　“对岸没有异常活动。”罗迪用低沉的嗓音回答，英语不怎么纯正。看来他刚巡逻过来。
　　罗迪这个名字华楠是有印象的。他就是儿时和卢克一起在战火中幸存，为朔所救的童兵。据说他跟卢克同龄，但与平易近人又不失孩子气的卢克相比，他显得更深沉，对人警惕而疏离。
　　“罗迪，这是洛华楠先生，他是中国人。”卢克迫不及待地卖弄起自己的见闻，“你知道的吧？他们的国家有一道很长的墙，可以把敌人挡在外面的，还能在墙上放火。”
　　洛华楠猜他指的是长城，顿感啼笑皆非。不知道前提的还以为他说的是马其诺防线。
　　罗迪看了华楠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权作招呼。显然，他并不像卢克那样善于相信别人。他跟朔与卢克低声交谈了几句，就再度引着队伍掉头离开了。卢克吐了口气，“除了我以外，他对谁都那样不冷不热。”
　　“我知道。”华楠不以为意地笑笑，随口揶揄，“对Jade先生也一样么？”
　　瞟了朔一眼，发觉男人的眉心微微起皱，华楠觉得滑稽，不料卢克脱口回答，“一样啊，Jade先生平时也是这样的。”
　　华楠差点儿没绷住笑。“卢克，”声音好似腊月飞霜，“你的话也比以前多了不少。”
　　“是……”
　　刚去检查了营房一圈的卡因返回来，恰好听到他们的谈话，兴冲冲地插言，“那华楠先生就算正式入伙了吗？”
　　“这……”华楠一愣，一时没想明白怎么回答，便被朔一口驳回。
　　“入什么伙？他只是个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的外来人而已，跟我们毫无关系。”
　　华楠一口火窝在肚子里，差点憋死。这男人真是善于挑起战争，这种急于跟人撇清关系的说话方式，实在是不能不让人恨得牙痒痒。昨天整整折腾了一夜，今早就变成毫无关系的人了。
　　他用同朔一样冷冰冰的眼神回敬对方，淡漠但却口齿清晰地道，“我们之间，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说话间，仿若无意地一点点贴近男人，近到中间只能站下一个人的距离。
　　“至少，我了解的已经不比你的人少多少了。”
　　男人冰封一般纹丝不动的神色此时已经阴沉了下来，望着华楠的目光可称危险。洛华楠似乎能感受到对方加深的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