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ce in chains (薄花桔梗)

第157章
　　交火通常发生在白天。政府军的重型武器全部排布了出来，堵住了新月军进发的必经之路。毕竟，敌人已经逼到了家门口，此时不全力一战更待何时。
　　新月军一方拥有的重火力只有迫击炮和便携的榴弹发射器，连一挺重机枪都没有，对方却有坦克和战车。新月军在朔的指挥下，灵活地腾挪闪转，歼灭对方的有生力量，但在敌人无所顾忌的发炮中，还是无法做到游刃有余，左支右绌。战线一旦拉长，情势的不利马上就会表现出来，新月军应对起来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午后，交战短暂地停止了一个下午，黄昏时分，街上传来几乎要震碎人肺腑的爆炸声，撕碎了恢复平静的假象。新的战斗打响了。挑起爆炸的可能是对方，也可能是新月军阵营，但那轰鸣落下的一瞬，是谁挑起的已经不再有人关注。
　　朔拿起挂在颈上的望远镜，观察远处。望远镜是红外的，可以看清暗中目标的轮廓。大概五百米以外的要塞有敌人活动的痕迹，爆炸应该就是那里发生的。
　　集结了一支队伍，朔亲自率领，阿贝尔随从，向那个要塞进发。到达时，新月军正处于交火当中。这个要塞日前已经被新月军占领，但从昨天开始，这里又现出不稳定的动摇，好像有新的增援到达了，正在努力改变局势。
　　给突击步枪装配好弹药，朔带领小队行进，不多时已经接近要塞，还没到达，已经看到映红半条街的火光。密集的枪声在远处听不真切，离近了才让人意识到，这里的战事一直在持续，一瞬也没有喘息。
　　大型装甲机械进不来，新月军和政府军展开了巷战，两方打打退退，战战停停。
　　开战数分钟后，朔觉察出了异样：自己的增援且不论，单看原有的局势，政府军增派的兵力其实微乎其微，粗算上去大概不足一百人，同新月军比起来，根本连势均力敌都算不上。但是，正是这并不起眼的增援，却在转瞬之间改变了局势。
　　那些增援的政府军穿着奥维杜尔国王禁卫军的服装看上去跟当地的驻军，甚至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他们人人体格庞大，一望便知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可是仔细看来，虽然每个人的动作都训练有素，他们的步伐却沉重而凝滞，打斗的动作也像示范录像一样刻板机械，仿佛全身看下去，只有连续喷吐的机枪才是真实的。
　　然而，这样一支看上去违和得有几分滑稽的增援部队，却在短短顷刻之间，令其他所有在场者望而生畏。
　　「他们打不死」
　　没有人错以为自己在梦里或是穿越进了什么鬼怪末世电影之中，但却只有脑子里刹那间不约而同冒出的恐怖念头，才能精确描述眼前诡异的情形。
　　这队禁卫军部队，做的最多的动作并非格斗，更多的是端着步枪突击。然而，相比命中倒下的对手，他们每个人都身中数弹，被弹的位置遍及全身，整个身躯从上到下血肉模糊，却还立着。
　　不但立着，步枪的扫射依旧一刻不停。
　　有子弹飞插入身体，掀开一缕肌肉，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本人仿佛没有任何感觉，还在战斗，就好像受伤的是别人。
　　头上、脸上，可见血淋淋的弹孔，有的子弹穿出去了，有的还留在伤口里。
　　可是，人却仍是不肯倒下。非但不倒，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在意。然而，视线扫过这些人的眼睛时，朔心中豁然。
　　这些人并非不在意，而是没有知觉。他们不是正常人。
　　他们的眼睛是血红的。那红得令人生畏的颜色，正是洛华楠描述过的颜色。
　　那个人曾经抑制不住讶异地给自己讲述过，与“底比斯”正面交锋那一夜，在他们基地的地下室里，遇到的那个本该已经被“底比斯”秘密处理掉的罗宾。不知道他的存活是侥幸还是某种不可告人的必然，但唯一清楚的是，那男人赤红如吸血鬼的双眼，异于常人的身体强度，感受力的迟钝，还有渴血一般的战斗欲/望，绝不会再属于一个普通人。
　　发生了怎样的异变？这问题过去不曾得到答案，眼下这种危急关头更不可能有机会想通透。只可能把罗宾和眼前这队鬼魅般的禁卫军联系在一起。
　　未解之谜还有许多，数不胜数，可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朔向着红眼怪人接连开火，每一枪都准确命中要害，但那是就常人而言，这群怪物却不以为惧。枪弹陷进肌肉，激得他们向后仰去，看似便要倒下，下一刻却又恢复了平衡。子弹洞穿了左胸上方，从背后弹了出去，红黑的血水弹孔流下。红眼人歪头朝伤口方向看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后，又僵硬地抬起头，视线从除了红色空无一物的眼瞳中伸出，向前延展，仿佛在找寻击伤他的人。
　　硝烟一缕缕飘散，红眼人和朔之间的空间变得清晰。
　　他的头定住不动了。他“锁定”了。
　　视线与红色的目光相接，朔心中一空，身体一时迟滞。
　　“老大，躲开！”
　　朔下意识地一晃身，叫声随后才撞入耳中。他身后响起密集的枪声，仿佛有一梭子子弹尽数射入红眼人的脑袋。
　　红眼人的眼睛看不见了，他的整个头颅都被喷涌鲜血染红了，红色的眼睛淹没在其中。


第158章
　　朔注视着眼前的红眼人慢动作一般僵硬地倒下，下意识地转了目光，投向斜后方的阿贝尔。
　　“我见过这群怪物，他们很耐打，只有爆头才能致命。”阿贝尔的冲锋枪一直保持在随时准备射击的水平线上。他的话音平稳，前额暴起的青筋却泄露了他心中的情绪，“东区失守的那天。”
　　朔翠绿的双眸陡然一瞠。重逢之后，他听阿贝尔详述过东大区重归政府军之手的经过。
　　包括卢克的死。
　　朔转脸向前。从听阿贝尔说话到回过头不出两秒，但他却好像能够感觉到时间的流动，所以，他恰到好处地把握到了红眼人持枪到开枪的间隙。红眼人正欲开枪，朔已经抢先扣了扳机，子弹射入手臂，阻止了红眼人的动作。在他机械地扬起脸的一刹那，朔已经冲到了他近前，几乎贴住了他的面皮。
　　一把匕首从靴筒中被抽出，笔直地自赤红的眼眶插入，从后脑穿出，带出的浓稠鲜血坠在地上。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角度偏差。这一刀，利落地穿过了脑干，刺透了号称骨骼中最坚硬的头盖骨。只要还在“人”的范畴内存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还侥存着生气。
　　明明是激战正酣的时刻，整个战场却霎时噤若寒蝉。无论敌我，几乎每个人都陷入了恐惧的沉默之中，就连其他失去了思想的红眼人，竟然也畏缩着忘记了动作，一时没有上前。
　　那一刀所迸溅出的令人战栗胆寒的煞气，给人一种感觉，仿佛这个有着南方海岛不太多见的亮丽金发的人，从最初便是一个嗜血的魔鬼，杀戮是他的本能，更是天职。
　　似乎终于回过神来，阿贝尔一声号召，新月军士兵们也如梦初醒，拱卫在朔身边，向面前的血红怪物们发起冲锋。
　　原本因为红眼人增援到来而松动的政府军此时又再度紧绷起来。既然红眼人并非绝对刀枪不入，那就不能全部寄希望于他们身上了。政府军仍然以红眼禁卫军为掩护，在他们组成的人墙后开枪还击。两军交火激烈。新月军似乎也属意优先解决掉那些正常的政府军残兵，所以奋力冲破人肉掩体进行追击，而红眼人则仿佛把进入其周身两米范围圈内的人都当作敌人识别，毫不犹豫地向新月军发起了攻击。
　　枪口喷射出带着火舌的热弹。双方都有人倒下，但很明显，政府军一侧要多一些。对于那些红眼人，新月军纷纷效仿他们的boss，枪战力所不及便采用白刃战，刀光掠过，血花四溅。子弹准确命中红眼人的两眼之间，刀尖从太阳穴处插入头颅，发出类似同时撕破好几层厚纸的声音。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战火终于暂止了。急雨一刻不停般的枪声敛了，灰蓝色的烟尘逐渐落下，散去，眼前的街道恢复了往日的清晰宁静。
　　只除了它已经面目全非之外。
　　地上躺满了尸体，双方都有。地面被凝固了的血染成铁锈色和黑色。战斗结束了，以红眼人被全歼、旧政府军大部分得到收编作为了结。
　　新月军胜利了，守住了要塞，但是付出的代价使得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话。朔睨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没有发表任何有关的评论，无言地将目光从地上抬起。
　　“阿贝尔。”他呼唤自己的部下。对方以沙哑得差点听不出话语的嗓音回应了他。
　　“是，boss。”
　　“在这里重新布防，设置封锁区。我们现在回指挥部。马上要进入下一个行动。”
　　“好的。”
　　一行人返回临时作战指挥部。新月军从北边一路向西推进，进逼王都，必须步步为营，沿途扎稳每一步，巩固势力，因而进程并不很快，再加上今晚突现（当然，据阿贝尔陈述，应该是第二次出现）的红眼怪人敢死队，突击就更不易了。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等在那里，如果红眼队伍次次都挡路，确实会带来不小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