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倾……我知道,你可能暂时无法理解,但是作为一名父亲,我只能说,我希望给儿子最好的。”聂慎行把双手抵在额前,叹气道:“你和余生的关系,我一直都清楚。可是,从他这次回来,我就很难接受你们还在一起这件事。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不经世事、如同一张白纸一样的余生了。跟他在一起,你的人生会有污点,你今后的道路就不会走得那么顺畅,在你将来想要升职评级的时候他都可能成为你的阻碍。更别说他已经失明了,他不是个正常人,你的精力势必要分散很多在他身上,这对你没有好处,我实在不愿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这就是你一心想把好友的孩子送进监狱的理由吗?”聂倾轻呵了一声,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爸,你说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但你有考虑过我真正想要什么吗?像现在这样,我不再做警察,离开平城,离开你,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聂慎行终于又抬起头,无比失落的神色让他整个人好像一下老了许多,他缓缓摇了摇头,又长长吐出一口气,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看来,很多事如果不想得那么复杂就好了。我对不起有文和梁荷,对不起余生,也对不起你。阿倾,你恨我吗?”
聂倾盯着他,过了几秒后认真答道:“我不恨你。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没办法责怪你,但是,可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原谅你。”
“是么?也是……”聂慎行苦笑着喃喃道,“其实我不是没想过余生可能受伤,所以我才让苏纪和慕西泽也守在外面,救护车也是一早就安排好了,以防发生任何意外。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对吗?”
“不,知道您做了这些,我还是很感激的。”聂倾的眼神很真诚,“以余生当时的状况,如果没有慕西泽跟苏纪同时在场的话,可能真的抢救不过来。不过,您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慕西泽没有死的?为什么没告诉我?”
“就在他跳崖那天,你们三个人到我办公室来,之后我不是让你跟余生先走,苏纪留了下来么,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不告诉你,是怕影响到之后的安排。而苏纪之所以答应配合,也是因为这个安排,可以保住慕西泽。”
聂倾脑海中迅速闪过什么,他突然想起之前在李常晟的其中一份调查报告中看到过一段话,大意好像是:为救其女李艾嘉,将一濒死女孩的心脏取出,用于心脏移植。
濒死?
聂倾当时一颗心都悬在余生那头,所以看过之后虽感到异样却没有深究,如今被聂慎行一提醒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么说,慕西泽没有杀人?”
聂慎行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阿倾,这件案子,历时太长,牵涉甚广,有罪的,我们让他认罪,而情有可原的,甚至是为破案做出过重要贡献的,经过讨论,我们认为可以网开一面。包括余生在内。过去的,既往不咎。”
“可余生没有杀过人,但他……这样真的可以吗?”
“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况且像他这样的人,留在外面,比关起来有用。”聂慎行见聂倾的表情从挣扎到纠结到逐渐恢复平静,心底不禁深深叹息,但也知道对话即将结束,于是换了个较为轻松的口吻问道:“对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下周二。”聂倾摆了摆头,像是想把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甩出去,活动了一下肩膀道:“虽然余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还是想让他再多缓两天。”
“嗯,挺好。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吗?该带的都得带上,那边不如国内方便,是法国哪个地方来着?”
“马赛,那边环境很好,余生的小兄弟已经过去打头阵了,住宿什么的都安排好了,我们只需要带上自己的行李就好。”
“好,好。”聂慎行连连点头,“趁着这两天还在,多回家陪陪你妈,她晚上偷偷哭了好几回了,但还是跟我说,让孩子们自己做决定。对她来说,你们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嗯……我会的。”听到这句话,聂倾眼圈有些泛红。
聂慎行也鼻子发酸,用力吸了两下,又挤出一个笑容问:“打算多久回来一次?”
“不好说,不过,等一切安定下来,我们会尽量多回来的。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注意身体。有机会我会接妈去法国,但你这个职位恐怕出趟国很难,只能等退休了。”聂倾说完笑了笑。
聂慎行眼睛瞧着他,不由也笑了,迅速抬手抹了下眼角大声道:“那还得有十几年!就让你妈先替我去享享福,等我真退了休,我们老俩就上法国赖在你们那儿不走了!”
聂倾笑着点头,“好啊,我们先多过几年二人世界,等你们来。”
“好!”聂慎行说这个字的时候却突然哽咽了,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爸……”
看到聂慎行坐在那儿把脸埋进胳膊里,身体不住地颤抖,聂倾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也哭了。他走过去紧紧拥抱住聂慎行,对他说:“爸,我知道我刚才说,可能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原谅你,但其实没有那么长。我已经原谅你了。你跟妈都要好好的,别让我担心。”
“好、好……”聂慎行也紧紧地搂住儿子,这么多年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冰山,好像在这一刻悄然消失了。
原来一切都来得及补救。
感谢那些还愿意停在原地,等着我们前来挽回的人。
幸好,我从未失去过你,也谢谢你让我没有失去你。
下辈子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是这辈子,我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
六年后。
2023年10月7日下午六点左右,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大厅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咆哮,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离声源最近的一个小警察看着他旁边兴奋地跳起来的人,小心翼翼地问:“组长,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你看这个!看这个!”跳起来的人把手机放到他眼前,里面显示的是一条新闻:第二位荣获诺贝尔医学奖的华人科学家,完成世界上首例通过神经干细胞恢复视神经的人体实验,使试验者重见光明。
“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这人还激动地用手指在屏幕上使劲戳着。
“看是看到了,华人科学家获得诺贝尔奖的确很令人振奋,但您也不用这么激动吧?”小警察偷偷瞄他。
“我说你——”这人用一副看朽木的眼神看着他,“算了算了,跟你说不明白!我去找明白人说!”
“诶组长——”眼见他要往队长办公室冲,小警察忙叫住他:“刘队刚出去了,好像池法医有事找他。”说完还别有深意地挤了挤眼睛,“您就别去当电灯泡了吧!”
“那怎么行!这事必须立刻马上让他知道!好了我去找他!”说完这人便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小警察不禁叹了口气。
旁边另一组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就听一个人问:“你们说咱们罗组长到底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意识到队长跟池法医那啥了呀?”
“就他那个直男脑子,我看只要一天不跟他挑明,他就一直不会知道!”说完又是一片笑声。
而同一时刻,在法国马赛,正是一天中的上午,阳光明媚而不刺眼,温度是刚刚好的舒服,有点微风,带动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花香,一切都显得惬意而慵懒。
聂倾坐在院子里的草坪上,余生则横过来躺在他腿上,手里举着一份中文报纸,嘀咕道:“‘人体实验’……‘人体实验’?这媒体会不会说话呀,怎么说的我像只小白鼠一样?”
聂倾禁不住笑,手指轻轻撩着他额前的碎发,“这你有什么不乐意的。我记得做手术之前西泽还问过你,愿不愿意当小白鼠,你当时可斩钉截铁地说愿意。”
“我自己说跟别人说能一样吗?”余生撇撇嘴,“算了算了,看在他这次功劳这么大的份上,我受点委屈也正常。”
“这次是真的太感谢他了。”聂倾低下头,将余生拿报纸的手压到一边,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并且知道他也在看着自己,聂倾就有种被救赎了的感觉。
“你这样一直盯着我会害羞的。”余生忽然用另一只手遮住眼睛做娇羞状。
“别挡住。”聂倾拉下他的手,伸长的腿收了回来,让余生也跟着坐了起来,聂倾顺势凑得更近,让自己的身影在他的瞳孔中无限放大。
“唔……”自从眼睛复明之后,两人在接吻时都喜欢睁着眼睛,但这样大眼瞪小眼的时间长了便忍不住想笑。
余生先绷不住,推开聂倾“哈哈哈”了起来,“先说好,下周婚礼的时候说完誓词要接吻,你可不许再睁着眼睛!不然那么神圣的场面,一辈子的回忆,我要是笑场了肯定饶不了你!”
聂倾也憋着笑,摸着他的头道:“那你闭上眼睛不就好了。我想看着你,一直看着你。”
“突、突然说什么情话……”余生脸有点红,用双手紧紧捂住,“不过,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考虑让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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