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前者,那么许锦媔就是和魏冉他们一路的。若是后者,许锦媔就是和薛彬一路的。”
“当然,这是在你们没有察觉秦泊自杀的真相的前提下。”
薛寒的语气难得正经,带着些低沉的沙哑,清冷地回荡在小小的茶室内,缠着一缕茶香渐渐消散。
一抹探究在陆为眼中转瞬即逝,他低敛下目光顺势看了看腕表,风轻云淡道:“时间到了,我该回局里了。”
“嗯,嗯?”薛寒慢一拍回过神来,直到陆为都站起身来了,他才说道:“哦,那你回去上班吧。我要是回想起来什么了,就给你发微信。”
“嗯。”陆为点了点头,抬起手揉乱了他的头发,唇角浅淡地一扬:“别多想,一切有我。”
薛寒本来想要去拂开他的手一顿,薄唇微启,低声道:“好。”
……
离开的路上,陆为“恰巧”碰到了“恰巧”在电梯旁悠哒的白胡子股东。
白胡子股东友好地冲他问候着,眼睛却是向陆为身后瞄了瞄,见薛寒没被带走,才客套了几句“警察同志辛苦了”让开电梯的入口来。
陆为温和一笑就没再过多停留。
可一下了楼,陆为神色却冷了下来,似有乌云和风暴氤氲着。
他快步上了车却没有立即发动,而是直接拨通了大队长张舜的电话。
“喂陆为,怎么样?”张舜电话接得很快,似乎就是在时刻等着陆为的来电似的。
“薛寒……”陆为深深皱起森寒的眉宇,喉结无声地上下滚了滚,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确实有些不对劲。”
电话那边沉默了。
陆为重重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语气不似以往地冷静和沉稳,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怒意和苦涩,沉声道:“张队,这件事交给我调查好吗?”
半晌,张舜无奈的叹息传了过来,他缓缓道:“你自己掌握好分寸,即使他是……”
张舜顿了顿,才话锋一转继续道:“我们好不容易才和薛彬取得联系,不能再出差池了。”
“薛彬主动提出合作,又给出了足够的诚意,我们不能浪费薛彬的以身犯险。我们大可认为上一次薛寒不明不白地给云野通风报信是阴差阳错,但即使是你愿意去信任薛寒,首先也要时刻记住你是一名警察,听明白了吗?!”
面对陡然严厉起来的大队长张舜,陆为的眸光渐渐暗了下去。
仿佛狂风骤雨下的火苗,不甘地挣扎后,就此熄灭了……
“是,张队。”
……
茶室内,薛寒独自一人枕着自己的手臂懒散地趴在茶几上,阖着双眼哼唱着不知名的调调。
“你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一个苍老的男声混着些电流的杂音骤然回荡在茶室内,听上去像闷在被子里似的不真实。
薛寒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搭理那声音。
直到那段孤寂的小调悠悠收了尾,他才悉悉索索地从外套内侧的口袋内掏出一个手机来,缓缓睁开那双似笑非笑地雾哑眼眸来。
——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邹国翔”三个字。
年轻人那夹杂着浓浓戏谑的声线响起……
“我这套说辞您还满意吗?邹前辈。”
第八十章 狐狸的尾巴(上)
茶室内余香尚存,只是那丁点儿的温情全然没了踪影。
“我这套说辞您还满意吗?邹前辈。”
薛寒琥珀色的眼底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将通话中的手机搁在茶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圈圈。
电话那头的邹国翔不知自己的名字被这手欠的年轻人转成了残影,中气十足地沉声道:“你指哪部分?”
“唔。”薛寒没骨头似地趴在茶几上,玩味十足地笑了一声,“当然是指尽职尽责地把魏冉卖了个干净这部分咯。”
邹国翔冷哼了一声,道:“你当陆为是傻子吗?你说什么他便会信什么?”
“哟。”薛寒高高地一挑眉梢,戏谑道:“没看出来,您对您的继子评价颇高啊。”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仿佛窗沿上的一层雪白的薄雪被拂去,露出了青黑冰冷的石料,让人兴致全无。
邹国翔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收起你的花招儿,薛家小子。”
“您这是哪儿的话。”薛寒装傻充愣道,“那位薛家小子不是被自个儿的秘书软禁起来了吗?和您谈‘生意’的是薛家‘大’子。”
他自顾自地摆起了戏台子,恍然大悟似地说着:“哦~您莫不是不情愿让我给您当姑爷?”
邹国翔:“……”
说了两句又绕回了陆为身上。
薛寒见邹国翔彻底没了声响,心说还是别真逼得这老头子甩手走人的好。
他难得“懂事”一次,又贴心地将话题掰回了正道上:“我既然花了这么大功夫联系到您,要是一上来就和您表态说自己没有点儿小九九,怕是您也就没打算搭理我。”
“但您今天既然接通了电话,安安静静地听我和陆为念了半个多小时经,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您对前两天谈的事情有兴趣?”
其实为了能和邹国翔说上话,薛寒确实费了很大的劲,他需要躲着陆为,又要不惊动魏冉。
魏冉的立场早在她将薛彬推上风潮浪尖上时已暴露,虽然薛寒仍旧想不大明白魏冉的真正目的,但无可置疑的是她有着非同寻常的野心。
她想要的也许是偌大的蜜语集团,又或许是这之上的东西。
而当下已知和魏冉有过交集的秦泊死了,他身后的邹国翔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薛寒不是没有考虑过薛彬也是其中之一。
但当那枚备用公章在他住在蜜语大厦期间出现在了魏冉的办公室内,明目张胆地摆在办公桌上时,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薛彬从来没有阻止过他在夜间的行动,甚至是默许了他在整栋大厦内的来去自由。
——薛彬希望薛寒找到他想要的东西。而魏冉,在清楚他们的行动轨迹下,用一枚备用公章试探薛寒的立场。
薛彬与魏冉,似乎站在了跷跷板的两头,堪堪维持了平衡。
那么邹国翔呢?他站在跷跷板的哪个位置上?
若是放在以往,薛寒会下意识地认为邹国翔和魏冉是合作关系,但秦泊作为邹国翔手中一枚强子,光是论潜伏在市警局内这一点,就是无与伦比且潜力无限的。
随着秦泊自杀的证据确凿,薛寒忽然开始怀疑,这真的是邹国翔本人的意愿吗?邹国翔本人真的有如此悲壮的扼腕之意吗?
还是说这其中有人在其中作梗,为秦泊的死“牵线搭桥”?
尤其是当复原了的监控录像摆在他眼前时,这种猜测更加笃定了起来。
邹国翔,魏冉,这两个人之间有一条细微的裂缝。
挑拨离间并不是薛寒的强项,这招儿太损,少爷一般是瞧不上的。
但一想到薛彬模糊而矛盾的态度,薛寒就有些坐不住了。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当年他被送出国这件事似乎有着他没有察觉的缘由。
他要寻的真相,又多了一个。
于是薛寒利用这段时间大着胆子,试着撬开那条裂缝,想要窥一眼皲裂地表下令人头皮发麻的蛛网。
虽狂妄,却多少有些成效。
果不其然,电话那端的邹国翔没有立即否定薛寒的话。
他已经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秦泊自杀中有魏冉加以参与,虽然不排除薛寒和陆为是故意演了一出戏给他听,但一股怒意还是悄然攀上了邹国翔的心头。
但到底邹国翔是个老谋深算了这么些年都没露出什么马脚的老狐狸,他按兵不动道:“谈不上兴趣不兴趣,只是好奇他们的儿子有些什么手段。”
“这么一看,不过如此。”
薛寒:“……”
不愧是老狐狸本狐,好一个借力打力。
第八十一章 狐狸的尾巴(下)
保洁这份工作,不论是在哪个企业,或大或小,都辛苦异常。
许锦媔穿着一身雪白的保洁工服,戴着口罩,只露出了上半张脸来。
她眉毛浓密而黝黑,眼尾微微有些下坠,却没有一点笑纹,两只眼睛向鼻梁中间凑着,单从相貌上看上去是副不好惹的泼妇相。
蜜语大厦里,最近一周少了不少员工,不知是被裁了还是派出去做什么了。
这些对于一个保洁来说其实没什么关系,甚至是件好事。人少了,工作量也就少了。
但许锦媔却依旧很忙。
她将几块洗得发白的抹布规整地搭在清扫车的把手上,两个小喷壶里分别装着稀释好的消毒液和清洁剂,在大部分员工都下班后将茶水间和卫生间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是各个员工的办公桌她都会细细地擦一遍。
而这些,她第二天早晨还会重复做一遍。
只是今天的许锦媔似乎擦得更细致了。
她会顺手将一些人摆在桌上的文件挪开来,若是文件夹,就抹一抹表面的塑料壳子,再将电脑屏幕移开来,把犄角旮旯和连接线也规整搭理一遍。
一来二去,她竟然花了比平时多了两三倍的时间才做完所有清洁工作,整栋大厦里只剩下了二十四小时值班的巡逻保安还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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