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色各异的荒唐在他眼前化成具体的形状,它们在跳舞,在歌唱,好像李牧泽曾经跟他反复提起的游乐园。
只是他们再也不会去了。
沈听眠睡了好几天,在课堂上他其实并不能睡着,规矩惯了,他更多的是不安。只是偶尔他睡着了,梦到他和李牧泽在黑暗的森林里奔跑,李牧泽穿着亚麻色的衬衫,拉着他的手,奇异色彩的小鹿伴随在他们左右,萤火虫发着绿光,点缀在眼前的视线里。
他坐在李牧泽摩托车的后座上,抱着他的腰,眼前缭乱,无数的快乐惊艳了他的眼睛,然后淡出,渐行渐远。
他在那时闭上眼睛,看见李牧泽来到自己的墓前,放上一束漂亮的花。
李牧泽并没有哭,平静地跟他说:“你该告诉我的。”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他没有表情,“你不能替我做决定。”
“但是伤害是没办法弥补的,我本来想和你一起渡过所有的劫难。”
李牧泽宣判道:“我们不可能了,现在,我要去喜欢别的人了。”
他在梦里浑浑噩噩醒来,抱着李牧泽虚幻的影子抽噎着,李牧泽把手翻过来,摸着他的手,温柔地问他:“怎么了?”
“我做噩梦了,”沈听眠畏惧地小声说,努力眨眨眼睛,依然看不清李牧泽,觉得他好像是这个世界里淡出来的人,“你在梦里告诉我,你要去喜欢别人了。”
他以为李牧泽会安慰他,但是他没有。
李牧泽把摩托车停在路边,走了下来,去拉他的手。
他们走在长街上,万物都明媚。
李牧泽把他送到了路口,跟他挥手告别。
他说:“我们分开吧,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这次他终于醒过来,已经放学了。他迷迷糊糊把桌子往前推开,教室已经空了大半,剩下的人也要离开,他走出门,在走廊尽头看见李牧泽。
那么冷漠,有棱角的,真实的李牧泽。
李牧泽在那里站着抽烟,他离近了,看见李牧泽似笑非笑的表情。
然后,李牧泽口里吐出的烟喷了他一脸。
他被呛到了,咳嗽了几声,皱着眉往厕所走。
李牧泽腿一抬,拦着他,又往他身上喷烟,甚至发出很恶劣的笑声。
“去尿尿啊,”他流氓似的,专挑难听的话,歪着头问他,“天天往厕所跑,你尿频啊?”
沈听眠不想看见李牧泽这样,幼稚的外表下是被他伤害的心。
只是他自顾无暇,已经不能再顾及他人,他感觉不到太伤心,甚至看到李牧泽能够留意他,对他恶言相向,会感到有些心酸的喜悦。
李牧泽还没有完全放下他,他依然是有破绽的。沈听眠在清醒的时候,会为此感到短暂的高兴。他细细算着,他们真的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了啊。
当他走出来的时候,李牧泽却不抽烟了。他安静站在那儿,站在暮夜里,好像回到了那天的黄昏。
那个让他多活了好久好久的,黄昏。
只是这次,他听见李牧泽跟他说:“行了。”
“没有结果的事儿,就算了吧。”
李牧泽投过来的目光里,什么也不剩了。
他转身的动作在沈听眠的眼里变得极其缓慢,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从来都是这样的,沈听眠跟自己说,从来,从来都应该这样。
他在这一刻感觉空荡荡的,又好像钻透了时空,变回了五岁的、快乐的、健康的自己。他在完全不存在的时空里,蹦蹦跳跳找到李牧泽,背着小书包把他截在半路上,拦着他不许他走,然后去拉他柔软的小手。
他想象中的李牧泽在那时会比他高一点点,他幻想着自己踮起脚,去咬他红红的小耳朵,然后告诉他。
这次终于可以说啦。
“牧泽哥哥,我是真的好喜欢你,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第25章 25 -3
沈听眠这次的自杀计划定在了礼拜天。
他打算投河,从桥上跳下去,随便尸身漂泊去哪里都可以。
这已经是他第七次修改遗书的内容了,在这里面,他曾经想多写几句话给李牧泽,但又觉得他并不会需要。到了后来,他发现遗书里面没有什么需要写的了,只是薄薄一张纸,就是他至今为止的人生。
李牧泽学乖了。
他已经不再和沈听眠赌气,也不再为难他。
他开始上课认真听讲,在为没有沈听眠的未来着手努力,再也不会偷偷瞄他,不会再因为他表露任何情绪,这段不顾一切的感情好像被他彻底放下了。
刘超不时在后面感叹:“青春啊。”
孟园园莫名其妙:“什么鬼!”
这节课,赵老师打算找两个同学读课文,第一个叫了沈听眠,第二个犹豫着,叫了孟园园。
班里瞬间开始起哄。
李牧泽在起哄声中面无表情。
下了课,沈听眠出去了,孟园园抱着张甜和她说悄悄话,心情似乎很好。
李牧泽这时候从前面扔了几个本到她桌上。
孟园园莫名其妙:“干嘛啊?”
“草稿本,不用了,”李牧泽生硬说着,“每次放后面你也看不见,这次直接给你。”
“不是我看不见,是真的没有。”孟园园随手翻了几页,“又是只用了几页啊。”
李牧泽扭过头来:“骗你干什么,就几个破本儿我和你撒谎至于吗?”
他今天格外来劲儿,呛道:“我没用完的文具都捐过,我就是不喜欢用完,怎么了?”
孟园园愣了下,有些气恼:“我又没说你,你有毛病。”
刘超咳嗽着,推了他一下:“行了啊,行了。”
李牧泽没听见似的,把自己桌子上的橡皮放手心里摊到她面前:“这个形状的橡皮全班只有我在用,我每次最多用一个礼拜就扔后面箱子里,你告诉我你没看见过?”
孟园园也生气了:“我没看过就是没看过,犯得着因为这个故意给你找茬?”
张甜拉着她:“好了好了。”
刘超也在劝:“李牧泽,你少说两句吧。”
李牧泽偏不,对孟园园挑着眉毛,一脸挑衅。
一直沉默写作业的孙星鹏忽然默默推了下眼镜,扭头看了眼李牧泽手上的橡皮,开口说:“这个橡皮我还见有人用过。”
于是几个人都看向他:“谁?”
孙星鹏指了指沈听眠的位置:“他。”
李牧泽:“……”
孙星鹏说:“昨天他橡皮掉了,我捡了以后以为是李牧泽的,然后放李牧泽桌上了。”
他对李牧泽说:“你那会儿不在,沈听眠看见了,说那是他的。其实我感觉也不像你的,因为特别旧,没见你用过那么旧的橡皮。”
李牧泽懵了,有些傻里傻气地说:“我没见过他用这种橡皮啊。”
“是啊,好像不是用的。”孙星鹏继续推眼镜,“他拿回来以后直接塞兜里了。”
众人:“……”
刘超打破了僵局,弱弱地说:“后面那箱子本来就是捐给有需要的山区小朋友嘛。”
他吞了口唾沫:“也就是说,咱班有同学有困难,也可以自己拿来用。”
孟园园:“……他家里这么困难吗?”
张甜含糊地说:“可能还真的有……因为,之前登记信息,我看见他是单亲家庭的。”
孙星鹏挥挥手:“少说点人隐私吧,散了散了。”
孟园园看见李牧泽把草稿本又拿回去了,不禁问:“诶,你不捐了?”
李牧泽没有心思回答她,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别的事情。
但是他僵直了大概半分钟,忽然拿起手里的本子往后面走去:“我自己放过去。”
今天出了个随堂小测的成绩,沈听眠路过黑板时看见了,背对着人流,缓缓地,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成绩单赫然在首的那一栏写着:李牧泽。
刘超远远看见了他,疯狂打李牧泽:“快点,人回来了!”
孙星鹏默默看了眼在沈听眠抽屉里疯狂翻东西的李牧泽:“那什么,我觉得你这样翻别人的东西吧……”
李牧泽继续刨。
孙星鹏:“就很不道德……”
李牧泽疯狂刨。
孙星鹏:“非常不道德……”
刘超开始踹他:“妈的,人就要过来了,你快点滚!”
李牧泽终于站起来了,他掏出来了什么东西,背过手去拿着,然后回了自己座位。
刘超瞥见他目光极其复杂,瞬间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沈听眠回座后并没有察觉异常,孙星鹏怀疑他在梦游,明明桌子乱了很多,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似的。但沈听眠最近一直这样,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孙星鹏叹了口气,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听眠那时并没有想到死亡会来的比他想象中还要快,生死或许真的只在一瞬间。
放学后他在街上游荡了很久,后来在公园的秋千上坐着,坐到晚上十一点多。
“回来了。”
郑文英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沈听眠后来也忘不掉,他是怎么跌跌撞撞走在街头的,两点二十二分,他站在街边的台阶上,大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他在寻找江,寻找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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