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姐……?”
门外的护士久等没有回音,又敲了敲门,凑近询问了一句:“您还好吗?”
纪筠定了定神,她没法说话,于是反手从里面扣了扣房门。
这一层的护士跟她一起待久了也有默契,知道她不能说话才用这种方式回应,于是也不再敲门了,只是隔着门板说道:“我是来取餐盘的,您现在方便吗?”
纪筠原本怦怦乱跳的心缓慢地平息下来,她深深地吐出口气,敲了敲门板示意自己听见了,然后站在门边缓了一会儿,才直起身来,拧开了反锁的门锁,将收纳柜上的餐盘顺着门缝递出去。
“您不舒服吗?”护士接过餐盘,看了看她的脸色,询问道:“需要为您找医生吗?”
纪筠不太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脸色,她下意识摸了摸脸,摇了摇头。
“那好吧。”护士说:“不过您最好不要反锁病房门,这样的话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可能会耽误治疗时间。”
纪筠点了点头。
护士可能是不太放心,又嘱咐了一句:“如果您觉得有任何异常情况或者是异常情绪,请及时按铃呼叫我们。”
纪筠仿佛失去了耐心,敷衍地点了下头,就自顾自地关上了门。
护士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见她从房门的玻璃上移开,往病床的方向走去才犹犹豫豫地转过身,抱着餐盘走了。
站在六号病房前的许暮洲正好将这一切收归眼底。
许暮洲站在自己病房门前的一块窄小的空地上,门框边约十公分的墙面挡住了他绝大部分的视线,导致从他这个角度压根看不见纪筠的表情,不过光看门口护士的反应和纪筠开门的模样,许暮洲大概也能把情况猜个七七八八。
纪筠的情绪转变太明显了,简直是把“有问题”三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许暮洲抱着那卷图纸,斜倚在门口望着六号病房的房门,在心里盘算着——严岑之前跟他说过,这件疗养院考虑过纪筠是否拥有双重人格的可能性,并且进行过一系列的检查和心里测评,都没有发现第二人格的存在。
除此之外,严岑也在纪筠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她进行了催眠,从催眠得出的真实信息中也没有出现任何第二人格象征。
纪筠潜意识中出现的所有因素,几乎最终的指向都是她自己,无论是无名的坟墓还是在教堂中见到的接引人,其中都没有第二人的存在。
所以在最开始,严岑和许暮洲几乎已经达成了共识,认为任务目标的重心就只在“纪筠”身上而已。
不过现在许暮洲自己跟纪筠打了一回照面,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帮他看图纸的纪筠干练、理智、思路清晰,在许暮洲试探着想再进一步时就敏锐地察觉了言语所隐含的相处比例,是个极其在意分寸感的人。
后来送客时的纪筠却不是这样,她整个人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显得敏感又多疑。说得难听一点,就像一只惊弓之鸟。
她的情绪转变太过急切,也过于严重了。如果说是因为许暮洲让她感觉到了不安全,那纪筠应该离他远一些,而不应该连最基本的分寸感都忘记了。
何况许暮洲总觉得纪筠的“恐惧”不是因为他,而是来源于其他事情。
因为从许暮洲进入七号病房,到他跟纪筠交流结束,对方的情绪一直都非常平缓。如果非要说在这个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大概就是那本莫名出现的《雪娃娃》。
那本《雪娃娃》五颜六色,整本书很薄,从露出的一角可以看出封面是铜版纸的起鼓工艺。这种包装的绘本的大多数都是给小孩子准备的,因为颜色鲜艳,所以很得小孩子喜欢。这些绘本里面大多没有什么字,每页图画会留出一部分空白的插图,让孩子们自己用水笔往上涂色,是一种启蒙教学的教材,超市里一抓一大把。
许暮洲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医生办公室。
医生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许暮洲站在自己的病房门口想了一会儿,还是脚步一转,往办公室那边去了。
许暮洲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片刻后从屋中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请进。”
——不是严岑。
但许暮洲门已经敲了,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里头是一个陌生的医生,大概是跟严岑一起值班的。看面相大概有个四五十岁,戴着一副老式的花镜,埋头在桌上写着什么。
许暮洲站在门口,没有再往里走。
那医生摘下眼镜,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找严医生。”许暮洲环视了一圈办公室,才问道:“他回来了吗?”
“没有。”那医生说:“他们年轻医生今天有个短会要开,您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我想查看一下自己的病例。”许暮洲说:“加上我有点记不清昨天的事了,就记得昨天是他查房的,所以想找他问问看。”
“严医生恐怕还要有一会儿才能回来,不过病例您可以随时查阅。”那医生说着站起身来,从文件柜上取下一本蓝布夹,翻到最新一页递给许暮洲,指了指上面的空页说:“先写上床位号,然后在这里签字,日期写在后头。”
那医生说着戴上眼镜,从办公桌上拿过文件柜的钥匙,转头去取病例了。
许暮洲往前翻了两页,发现这是查询病例的登记本。这一层的患者大概都比较佛系,查询次数很少,十条一页的申请本,两页的申请跨度是两个半月。
除了许暮洲之外,其他的病床病例大多都被翻阅过一两次,只有纪筠的七号床一次都没有被看过。
那医生已经取了许暮洲的病例回来,许暮洲签上自己的名字,从对方手里接过了薄薄的病历本。
“病例不能带出办公室。”医生好心提醒道:“您可以在这里坐下慢慢查看。”
许暮洲装模作样地翻了两页,他的病例没什么好看的,除了用药记录就只有个人信息,三十秒不到就能翻完。许暮洲兴致缺缺地合上病历本,将其递还给医生。
那医生显然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他接过病例本锁好,然后关切地问:“您还有什么要查看的吗?”
许暮洲张了张嘴,本来是想装作无意问一句纪筠的情况,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不用了。”许暮洲说:“我还是等严医生回来再问他吧。”
第53章 望乡(十三)
然而严岑这一个会开到了快傍晚换班。
疗养院的夜间值班从晚上五点半开始算起,在六点钟之后,住院部正式进入半封闭状态,不再对外开放探视。
病房中有实时监控,非必要情况下许暮洲也不愿意用手机联系严岑,于是整个下午都在研究纪筠标注过的那张图。
先前在纪筠病房中的时候许暮洲还没有发现,在图纸的右下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两行小字,分别是今天的日期,和一个写了一半的签名。
这本来不奇怪,建筑设计师在改图时都会有这样的习惯,许暮洲上学的时候也是。因为图纸大多数情况下不会一次就过,所以每次修改之后会习惯性地在右下角写上日期并签名,这样日后无论是留底还是寻找资料都很方便。
但奇怪的是,这个签名好像又不是纪筠的。
因为上面的上面的“纪”字已经写完了,但第二个字只写了一半,大概是纪筠写到一半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作品,所以才停笔了。
许暮洲用笔顺着第二个字多描了一下,发现那并不是“筠”字的笔锋。
纪筠的字写得很好看,笔迹是标准的小楷体,笔锋上会带着一点花式的个人风格。被她拦腰斩断的后半截签名以一个很长的撇为起点,右边带着一道极短的笔画。一个扁状的“人”下面是道写了一半的横,看来是写到这里就停笔了。
无论从什么书写习惯来看,这个字都绝不是“筠”。
许暮洲看了一会儿,翻开自己随身的笔记本,按照自己能想到类似起笔写了几个字。
严岑进门的时候,许暮洲正盘腿坐在床上,拿着一张草稿纸在床上比来比去,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这个没经历过职业道德培训直接上岗的蒙古大夫现在进患者的病房连门都不敲了,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不但没带护士,还反手带上了门。
许暮洲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听见他进来了也不吱声,又拿着笔在纸上划了两笔,才抬头看了看严岑。
“手里拿的什么?”许暮洲问。
严岑还是那身白大褂,只是衬衫的领带有些松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实的笔记本,看起来很有分量。
“会议记录。”严岑说。
许暮洲瞥了他一眼:“什么会开那么久?”
“你要听听会议中心思想?”严岑拉着凳子往床边一坐,摆好了架势翻开手里的笔记本:“‘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论青年医生如何更好地……”
“好了好了好了。”许暮洲一巴掌拍上他的笔记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居然真去开了一下午动员大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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