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点我必须为您说明。”管家说:“三楼是我家主人居住的地方,是我家主人的私人领域,包括卧室以及书房,所以如无邀请,希望客人不要冒昧打扰。”
管家说着拐上往二楼去的走廊,在距离楼梯的第三间房停住了脚步,拧下门把手,冲着许暮洲示意。
“这是您的房间。”管家说:“您马车上的行李在刚刚已经提前送来了,如果还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呼唤女仆,半小时后是晚餐时间,您可以准时到餐厅汇合。”
“不用了。”许暮洲说。
按车夫的说法,他们在晚上九点钟到达庄园,现在少说九点半了。许暮洲没有在这个点进食的习惯,也不太想第一晚就跑去跟一堆贵族吃什么劳什子晚饭,于是拒绝了管家的安排。
“我需要洗个热水澡,然后休息。”许暮洲说。
“好的。”管家没有多做纠缠,而是微微欠身:“祝您过得愉快。”
他说完就转过身,顺着来路走了。
许暮洲小小地松了口气,正想转身进屋,他走廊侧对过的那扇门就被打开了。许暮洲心里咯噔一声,警惕地回头看去,才发现那是宋妍。
“……你吓我一跳。”许暮洲说着指了指自己房间门:“进来说?”
“好啊。”走廊里没有别人,宋妍利索地点了点头,接受了许暮洲的邀请。
罗贝尔伯爵家大业大,财大气粗,连客房都装修得精致无比,靠窗的小茶几上摆放着全套的茶具,彩绘的珐琅餐盘擦得干净锃亮,连一边盛水的银壶都反着银光闪闪的光。
许暮洲扔下手杖,整个人往沙发里一倒,一边低头将靴子上的鞋带松开,一边示意宋妍带上门。
“这什么任务世界。”许暮洲松了松领带:“憋死了。”
“习惯就好。”宋妍反手关上门,在许暮洲对面的沙发上坐定了:“怎么样,还习惯吗?”
许暮洲瘫在沙发里,伸长了腿,解放他紧绷了一路的双足。
“这问题应该我问你啊。”许暮洲说:“明明你才是第一次来清理任务。”
“单论融合世界线来说,我没什么不习惯的。”宋妍往窗外看了看,说道:“因为引导系统的任务时间线也各不相同,时间久了,什么都见过。”
她说话时眼神一直透过窗口的薄纱看向窗外,明明宋妍是笑着的,但许暮洲依然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落寞俩字。
宋妍的事,前几天许暮洲断断续续听严岑说了一点。引导系统是怎么运作的,许暮洲不得而知,但单凭那个强制召回,就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惨烈。
相比起永无乡的工作人员,许暮洲更接地气一点,他现在看着宋妍,就仿佛在看被王母娘娘拆散的牛郎织女。
许暮洲有心安慰他两句,奈何相关经验极其匮乏,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过去就过去了。”许暮洲干巴巴地说:“人嘛,这辈子一半的烦恼都来自于操心自己解决不了的事,看开点……嗯,你那位,可能也不想看你天天陷在回忆里出不来。”
“嗯?”宋妍好笑地看着他:“那另外一半烦恼来自于什么?”
“你这是什么抓重点能力。”许暮洲吐槽道:“另一半烦恼当然是明明自己能解决,但不去解决的事儿啊。”
他话音刚落,房间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许暮洲手忙脚乱地低头系着鞋带,扬声问:“什么事?”
门外传来的是那位管家的声音:“很抱歉打扰您的休息,但我家主人现在想见您一面,不知您是否方便。”
——主人?罗贝尔伯爵?许暮洲心想。
他跟宋妍对视一眼,心念电转间,已经打定了主意:“好的,给我两分钟。”
“非常感谢。”那位管家说:“我在门口等待您。”
“怎么回事?”宋妍对着许暮洲说:“你们清理任务的任务进度这么急吗?”
“不好说。”许暮洲蹬着脚上的靴子站起身来,说道:“我刚才在楼底下看到罗贝尔伯爵的画像,他穿了一身类似军装的礼服,手中握着一把长刀,看感觉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这种自视过高的贵族有什么突发奇想,想来也很正常。”
“他只说要见你,你自己去,会不会太危险了?”宋妍问。
“应该不会。”许暮洲心里也有点没底:“随机应变吧,倒是我一直没看到严哥,不知道他那边什么情况。”
“关于这个。”宋妍说:“我之前进门时问过女仆,除了贵族之外,还有一部分伯爵的朋友,在下午就已经进入了庄园,就住在这层楼的另一边。”
“……朋友?”许暮洲问:“都什么人?”
“听说都是作家,艺术家和一些音乐家。”宋妍说:“或许严岑在那其中。”
许暮洲叹了口气,他虽然也想先去找严岑,但罗贝尔的管家现在就等在门口,明显已经没时间了。
“我们兵分两路吧。”许暮洲说:“我去会会伯爵,你先找到严哥再说。”
第75章 静夜(三)
罗贝尔伯爵的管家话很少,他安静克制地走在许暮洲前方为他引路,目光恭顺地垂落下来,并不私自窥伺主人的客人。
按理来说,永无乡也是个城堡规制的岛,但许暮洲走在走廊里,却觉得这种建筑跟他以往见到的都有区别。
罗贝尔伯爵的城堡更接近于中世纪建筑,走廊并不十分宽敞,大概只能容纳两个人左右并排而行,走廊的地面上也铺着跟客厅同款规格的厚实羊毛毯。许暮洲看了看,发现走廊的毯子上织得是类似田园风光的景色。
只是织得非常抽象,要不是许暮洲顺着树干发现了梧桐树和溪流花纹,恐怕也认不出来。
走廊两边的墙壁上每隔一两米就会设立一个银质烛台,小巧的银质托盘从墙面上延伸出来,藤蔓缠绕在烛台把手上,被火光映照出缠绕至深的影子。
这座城堡的整体色调都太暗了,许暮洲想。
无论是红绿两色的羊毛毯,还是深褐色的墙壁,都把这座城堡拉进了一种莫名阴郁的气质中。
城堡走廊的左右两边都是房间,而走廊两侧也是封死的墙面,哪怕是青天白日的,这条走廊也没有任何能纳光的途径。
许暮洲着重看了一眼,发现这排烛台也擦拭得非常干净,连托盘中的蜡油也只是浅浅一层,看起来是随时有人打理。
那位伯爵大概是个处女座,许暮洲想。
罗贝尔伯爵的书房也在三楼,管家将许暮洲带到三楼,在走廊尽头那扇宽厚的木门钱停住了脚步。
管家冲许暮洲微微欠身,示意他稍等,才转过头去敲了敲门。
“主人。”管家说:“拉塞尔家的少爷来了。”
拉塞尔是永无乡为许暮洲选定身份的姓氏,许暮洲之前在请柬上就见到过了,于是并不惊异,一言不发地站在管家身后,不耐烦地转着手中的手杖。
里面没有传来声音,而是传来一声清脆的摇铃。
什么操作,许暮洲懵逼地想。
这种摇铃声一般是贵族用来呼唤女仆的,先不说在贵族庄园中,管家的地位较高,有资格直面主人听候吩咐,单凭门外还站着客人这件事,罗贝尔就不应该用这种方法回应。
太狂妄了吧,许暮洲心说。
管家见怪不怪,他冲着房门微微躬身行礼,才伸手推开了书房门,冲着许暮洲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家主人请您进去,少爷。”管家说。
罗贝尔伯爵的书房很大,房顶也挑高了不少,许暮洲职业病发作地下意识往上看了看,觉得这书房棚顶少说有四米多高。
伯爵的书房虽大,里面却不显得空旷,除了靠近窗边的大实木书桌之外,左右两边的墙面上都是高达棚顶的巨大书架,上面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书籍,一架矮梯子就搁在书架旁,大概是用来取用上层书的。
大概是因为跟任务主线无关,永无乡没有对书架上的书目名录进行翻译,许暮洲一眼扫过去只觉得密密麻麻的都是英文字母,看起来眼睛疼。
许暮洲收回目光,望向正对着门的那扇足有两米高的大窗。
月色正当空,近乎正圆的月亮被乌云遮去一角,也掩住了大半的月光。
在高大的木窗之下,有个男人正坐在窗前,他穿了一身与油画上相似的礼服,肩章上金色的链穗垂下来,半铺在他的肩膀上。他膝盖上盖了一条很厚的毯子,椅子的右扶手边上斜放着一条圆头尖底,银色握把的木质手杖。
他仪态极好,肩线绷得笔直,十指交叉搁在膝上,正静静地看着窗外。
罗贝尔伯爵的椅子是面对窗户放置的,许暮洲站在他的书桌前三步远,只能看到他大半挺拔笔直的背影。
许暮洲站在那里,静静地打量着他——这位罗贝尔伯爵看起来应该有一些年岁了,许暮洲能看到他鬓边的一点灰白。
“主人。”管家站在门口,拉着门把手,提醒道:“这位是拉塞尔家的小少爷,是您这次宴请的客人之一。”
罗贝尔伯爵肩上的肩章微微晃动一下,他抬起手挥了挥,说道:“你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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