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将近年关路上的人就多了,开始摆起地摊,一条街形成长长的杂货店,糖果,鞭炮,干货,什么样的年货都有,将将读完高二的曲一啸也是其中摊主之一,他没有小凳子,就蹲在地上卖对联。
放眼望去他是最年轻的摊主,不少人对他的出现感到诧异。
曲一啸没有理会,也没有试图和这些人混熟,为了抢一个位置,他凌晨三四点就来蹲着,**点钟才渐渐热闹起来,人越多摊主们就越兴奋。人来人往中付望峰路过,恰好瞥见了对联上的字。
这些对联都是曲一啸亲手写的,可以节省开支。他的摊子小,停下来观看的付望峰挡住了整个摊子口,洒了金粉的书法固然不精致,但不是别人那样的千篇一律。
“卖对联?”一瞬间叶汀以为自己听错了。
记忆里这个城市的冬季是真真正正冷到骨血的。窗外是大雪纷飞,枯枝银叶,外出打工的人陆续回来和家人团聚,屋内是四面墙,是红泥火炉,喜迎新春。
他怕热又怕冷,不愿意出门,曲一啸什么都不怕,但喜欢陪着他。无数个冬天,他哪也不去,和曲一啸最常做的就是围在炉子旁取暖。
那么冷的天,十六七岁的少年在路边守地摊。
买对联的人是为了闹新年求福气,卖对联的人是生意人,卖完对联回家,能吃上家里热腾腾的饭菜,曲一啸一个人吹着冷风,那是种怎样的心情呢?
叶汀突地心口发涩,心疼得要命,艰难启齿道:“为什么?当时......留下的钱不够吗?”
他越说越小声,越发坐立难安,曲一啸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没有多言:“趁着放假有时间,当然得挣点零花钱。”
那时候曲一啸并不认识这位老先生,更不知道付望峰的地位。付望峰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学手艺,听闻不需要交任何学费,喜好书画的曲一啸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后来才知道付望峰处在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位置,而他学徒的身份,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尽管他可能是付望峰有史以来最穷的学生,甚至最操蛋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
再后来看管工作室,生活上的难处得到缓解,付望峰对曲一啸有知遇救济之恩,他是幸运的,于他来说付望峰不仅是老师,很多时候更像长辈,指引方向,教导是非。
有人生育了他,有人抚养了他,有人帮助了他,有人成就了他。
付望峰就是最后一种。
此时此刻,那段难熬的时日到了叶汀面前,曲一啸也只是一句话,连感慨都算不上:“老师给了我很多,唯一的报答就是把他教给我的东西学得更好。”
从公交车上下来,他们没有再去别的地方。叶汀趴在床上,两只脚晃来晃去。
当初国外的新生活开始得并不轻松,夜晚漆黑,白日荒芜,叶汀有时候晚上熬,有时候白天熬,各国的人各国语言让他头疼,通常选择拒绝不必要的交流。
前几年他也经常从噩梦中惊醒,难以入眠。
中午曲一啸那番话的语气,像夏天的风聚成了一把刀,把那段行尸走肉的日子又重新剖了开来。
叶汀甚至有罪恶带来的眩晕感,难以言喻的情绪扑进他的心里,密麻,跌宕,浮躁,不温柔,像曾经梦里循环的那样对他发出警告,对他惩罚,对他催促。
他们的距离被吹割得更远,更加扭曲,更加绝望,也无比难忘。
曲一啸裹着浴巾出来,把正虚空盯着某处发神的叶汀惊了大跳,健康精壮的胸膛得益于几年来坚持健身的效果,残留的沐浴露味道弥散开来。
叶汀立马止住胡思乱想和黯然自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脸:“你干嘛……不穿衣服!?”
两人同吃共眠,除了越发频繁的拥抱与亲吻都是和衣而睡,他们没有**,也很少在床上分享私密的事情。
“我忘记拿睡衫了。”曲一啸只在裹了下半身浴巾。
“哦……”叶汀逼迫自己把眼神转移到别的地方,然后慌乱抓起睡衣,越过曲一啸逃难似的往浴室跑:“该我去洗了。”
他有点把持不住了,多留一秒,怕自己扑上去,更怕自己硬起来,丢人。他没把曲一啸诱惑成功,反倒被勾引,曲一啸太坏了。
叶汀忿忿冲澡,眼角都被热水蒸红了,却再也无法专心。浴室里还留着曲一啸洗过的热度,外面的人在干什么,在换衣服吗,他又想到刚才半裸的身体。
流水温情,满脑子曲一啸,叶汀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可耻地有了反应,只得把手缓缓向下伸。
第12章
接连半月都是晴空万里的日子,再有几天就是曲一啸的生日。
暑假期间的大半时间叶汀都跟着曲一啸。这是曲一啸答应过他的,只要结婚,他就能跟得光明正大。
如今假期即将结束,叶汀面临着转正的准备工作,不能一起去工作室,为此他倒没有低落,一纸结婚证让他们成了彼此生活中固定的一部分。
叶汀给自己的安慰就是到了晚上这个男人始终要回家的。他们好像有了一点点进展,幸福感在这样的想法里日益剧增,至少两个人当中,一个人往前靠过去,另一个人能够站在原地不躲开。
爱情能让男人变得愚蠢,也能变得精明,叶汀两边都占了。
学校要求同级的老师参加指导小会,路上堵车,叶汀匆匆忙忙赶到会议室,开完会已经接近中午,就在附近的餐馆随便吃了一碗面。
路边花台的植物被晒得奄奄一息,街上零星的人撑着遮阳伞,叶汀的思绪在炎热的空气慢慢悠悠发散,想着曲一啸的生日该要送点什么才好。
他其实很早就开始打起算盘,以前分开了天远地远不必这么难,现在两人走到一处,无论考虑什么都觉得不尽人意,面太油腻,只吃了一半,付钱时之前的某个念头又开始串了上来。
曲一啸提前下班,回到家就看见叶汀正在厨房不太熟练地捞馄饨。
“你回来啦。”叶汀转头,咧嘴笑:“可以吃饭了,鲜虾馄饨。”
煮馄饨也能让他得瑟,叶汀的心情大好,曲一啸洗手后走过去帮他:“闻起来很香,辛苦了。”
“小心,别烫着了。”叶汀见曲一啸稳稳停在饭桌前,才蹦蹦跳跳挨在旁边坐下来吃。
一边吃,叶汀一边问曲一啸生日那天有没有安排。
其他安排倒是没有,不过这几年曲一啸的生日都是在付望峰家里过,每次秦华在电话里坚持要让他过去,盛情难却。今年有点不一样,趁叶汀提起,他正好有事要说。
“周六有个同学会,我答应了会去参加。”在袁飞飞的再三询问下,曲一啸最终回复他准时到场。
“同学会?”叶汀咬着筷头,皱眉之后很快放松:“正好,是你生日前一天,不撞日子。不过是什么同学会啊?”
“高中同学会。”曲一啸面不改色说:“你应该也认识不少人。”
两人上学那会,高中部和初中部都在一个校区两栋楼,叶汀下了课放了学,经常去高中部等人,一起上下学,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夏天天热,曲一啸在小卖部买两瓶冰水,其中一瓶都是要拿给叶汀的。
叶汀聪明伶俐,又讨喜,曲一啸班上很多人都知道他,也知道他和曲一啸关系好,像兄弟俩,有时候也会拿他俩开玩笑,说曲一啸照顾叶汀就像照顾媳妇儿似的。
这句话倒是应了验,实实在在成真了。
“这样的话。”叶汀嘴里支棱着两根筷子,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明显,问:“那有没有说可以带家属啊?”
这是什么习惯,曲一啸伸手把他不安全的筷子拿下来放在桌上,免得戳伤,然后才告诉他:“我没说不带你。”
“万一不准带人呢?”尽管这个可能性极小,叶汀还是不得不谨慎问一遍。
曲一啸笑:“你想多了,到时和我一起去就行。”
闻言叶汀欢快地敲了一下碗,捧起来一口一口嘬着汤,过了一会儿,又立即高兴道:“所以……你一直都打算带着我?不,应该说,你想带我去?”
他总有好多问题想要确认,仿佛那是他快乐的意义。而曲一啸没有否认,他沉默着。
学习委员在群里发公告通知大家可以随便带家属,炸出许多沸腾的消息,有人要介绍她帅气的男朋友,有人扬言要带新婚不久的对象。还有人哀嚎自己是单身狗,成家立业样样不行。
曲一啸刷着这些消息,心头鼓胀难平,又是说不出的奇异。
也许他们想的都一样,越长大就越会发现,能够找到一个相伴一生的人,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
曲一啸没有摇头,叶汀的笑容就变得更加明亮了。
气氛恰到好处,背着手弯着腰凑到曲一啸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生出了一点勇气,轻轻道:“啊呀,曲一啸,你是不是有点重新喜欢我了啊?”
蓬松细软的头发搭在额角,阳光将皮肤照得十分干净,羽扇般的睫毛又黑又长,漂亮脸蛋的主人,是曲一啸曾经无比疼爱与喜欢的人。
近距离对视良久,最后的回答化成了无声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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