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溺 (九月买的饼干)
- 现代耽美
- 作者:九月买的饼干
- 更新入库:04.10
到底该怎样描述夏父的神情才好?斑驳的皱纹像缠绕的群蛇,眼球混浊,露出一个中年男人最有统治力和威慑力的眼神。他抓起旅行包扔到夏勉脸上,夏勉踉跄一下,还没站稳,粗糙的巴掌就高高扬起,重重落下,他被扇得向右摔出去,腰腹狠狠撞在一旁的餐桌上。
他伏倒,桌子被他猛推出去,与瓷砖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桌上的水瓶和水杯碰倒在地,碎裂声接踵而至。
“我现在管不了你了是吗?”夏父怒吼,“你现在翅膀硬了,我打你已经不痛了是吗?”
视线摇晃,夏勉僵了一会才缓过疼劲。他扶着桌面站起身,想起他将李笠按在餐桌上做过,李笠是连抱他都不敢太用力的人。
“我不借,你越打我,我越不可能借你钱。你现在还不懂吗,家暴可以定刑,只要我不还手,你还继续往下打,我就可以让你坐牢,十年以上都行。”夏勉冷静地捂着腹部,“你要试试看吗?”
夏父双眼瞪圆,用仇视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你有良心吗?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恶鬼在水泥里咆哮,灰色的浆液裹着他的四肢,狰狞地朝夏勉扑来。
“咔嗒。”
公寓的门突兀地打开了。
关于灰色水泥的幻觉瞬间消逝,夏勉从混沌中抽离出来,看向玄关,发现开门的是李笠。
开门的只会是李笠,公寓两把钥匙,夏勉给了李笠其中一把。
李笠呆站在门口,看着夏父和夏勉,再看着餐桌旁的狼藉,脸上失尽了血色。
因为排班问题,他下午的课被机构交给了另一位老师负责。他回到公寓,想趁着有空彻底打扫一遍卫生,没想夏勉在家,更没想到会看到眼前这副场景。
“怎么了……您的脸怎么了?”
“你先出去。”夏勉厉声说。
年轻的Omega站在玄关处,个子纤细,皮肤娇嫩,正是充满性魅力的好时候。他身上散发出Omega泛甜的信息素,其上覆着一层明显的Alpha气息,正向所有感知到它的人宣誓主权。
“就是他?”夏父满腔怨怼好像找了发泄口,他指着李笠,“你花钱养的Omega就是他?”
夏勉拽住父亲:“你别碰他。”
夏父气急,被他话里话外强烈的回护之意刺中痛点。
他甩开儿子的手,走向玄关,吼道:“你给我过来!”
“我说了你别碰他!”夏勉挡在父亲和李笠之间,再次对李笠说,“我让你先出去。”
“可是……”
李笠不肯走。他的眼睛紧追着夏勉脸上被夏父打过的地方,问他,“到底怎么了,他是您的爸爸吗?”
夏父被儿子阻拦两次,怒气累积到极致,全然丧失理智。他给夏勉不肯帮他还债找到了一个好理由:不是因为他没做好一个值得孩子尊敬的爸爸,是夏勉生活糜烂,宁愿花钱养着Omega快活,也不愿反哺父母。
对,全都是儿子的错。
夏父揪着儿子的衣领,抬手扇他第二个巴掌。
这一巴掌照着脑袋甩下来,夏勉的头偏向一边,耳朵轰隆嗡鸣,立马尝到了满嘴腥甜。
他背后没有支撑,向后仰了仰,被父亲直接摁倒在地,往前一拽,让儿子的头往桌角上撞。
“不行!”
李笠发出颤抖的痛呼,他喊得那么痛,就连夏勉自己都没有这样痛叫过。他疯狂扑上来,用力拉开夏父,“你怎么可以打他!不行,你放手,快放手!”
夏父松开一只手,指着李笠的鼻子骂:“给我滚远点,我教训自己的儿子跟你有关系吗?”
夏勉咽下一口血沫,猛地抬手,死死钳住父亲的手腕,发狠道:“别碰他,你要是敢碰他,我会跟你还手。”
夏父怒不可遏,扯着他的头发撞在桌角上,一下、两下,再一下。夏父是先发制人的,夏勉之前一直刻意没有还手,实打实的挨过几下后,再想还手已经落入下风。
“放开!你放开他!”
李笠拼命拉拽夏父,用全身体重拖慢夏父的动作。夏父用肘部将他撞开,他“嘭咚”跌倒,马上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奔向厨房。
有些人怯弱胆小,做什么都没有魄力和胆气。但他会为了所欲所爱豁出命来。
李笠在厨房拿了柜子里崭新的一升容量玻璃水瓶,返回夏父身后,高高举在头顶,瞄准夏父的头部。
这一瞬间他什么都不在乎。
水瓶落下,玻璃没有被敲碎,仅在夏父后脑发出闷钝的撞击声。赤色的血从黑白参半的发间渗流出来,夏父应声倒地,玻璃瓶脱手,碎成四分五裂的渣滓。
李笠哭得双眼通红,喘息声混着抽泣,像是生锈的风箱。他跪下来抓起碎片,还要往夏父身上扑,夏勉忍痛跪坐起来,合腰抱住他,哑声说:“好了,够了……”
“他打你!”李笠捏着碎片不放,凄厉地哭喊,“他打你!”
护犊的母兽也不过如此。夏勉晃了晃钝痛的脑袋,睁着模糊充血的眼睛去掰李笠的手指。李笠将手中的玻璃碎片捏得太过紧,碎片扎入肉里,他竟浑然不觉得痛。
“他打你——”李笠万分后怕地拥住夏勉,双手轻轻放在他背上,不敢使一点劲,“他怎么可以打你……”
夏勉夺走他手中的碎片,尖锐处将他的手也划破,鲜血流出来,与李笠的混在一起。
“我没事。”他说,“我不疼。”
夏勉幼时被父亲用啤酒瓶砸破脑袋,留下一道无法磨灭的疤痕。现在李笠用玻璃瓶砸伤夏父,替他将伤口送还了回去。
李笠是连抱他都不敢太用力的人。
他真的不疼。
第十七章
夏勉叫了救护车,邻居听到激烈的响动后报了警。场面过于混乱,夏勉脑袋疼得快裂开,就打电话给堂哥,让他来帮忙。
堂哥一口答应,当即坐最近的航班赶过来。
李笠从小到大连虫子都没捏死过几个,想用玻璃瓶一下打死夏父是不可能的。夏勉和父亲被双双抬进救护车,夏父半道就清醒过来,一边抱着头喊痛,一边嚷着要李笠给他赔偿,还要告李笠,让他坐牢。
夏勉身上没有明显的可见性外伤,但他口腔出血,脑袋昏昏沉沉,可能比夏父伤得严重。
李笠伏在夏勉的担架旁啪嗒啪嗒掉泪,夏勉握着他的手把他拉起来,对他说:“你跟紧我,别怕。”
李笠说:“我不怕。”
到医院后警察也来了,夏父情绪激动,闹得是鸡飞狗跳。父子俩都做了CT,确定是轻微脑震荡,伤势不大不小。警察让夏父冷静下来说明情况,他指责完李笠就声讨夏勉,说他不管生父死活,没良心,白眼狼,不尽赡养义务……总之怎么伤人且难听,他就怎么说。
晚上八点,堂哥匆匆赶到,第一件事就是冲上去斥骂大他一轮的叔父,咬牙说:“我受够你了,我真的受够你了……”
堂哥揽下所有善后事宜,让夏勉安心在病房养伤。他还给李笠竖大拇指,说他做得好,等到事情摆平了,他要请李笠吃饭。
警察被堂哥支走,护士给夏勉挂好吊瓶后也离开了。夏勉的单人病房内只剩他和李笠,李笠坐在床边,低着头又开始哭。
从公寓到医院,他那张脸就没干过。眼睛红成兔子眼,让医生一开始还误以为他也受了伤。
夏勉侧躺着,拍拍身边的病床:“过来。”
李笠靠过来,趴在夏勉拍过的地方。
“我让你躺上来。”夏勉给他抹了把泪,真是一时半会抹不干净。
李笠脱下外套,轻手轻脚爬上床,收着手脚躺在边缘。
夏勉环着他的腰,将他带近一点。他用脸贴着夏勉的肩,哭得更厉害了。
“爸爸……爸爸怎么可以打孩子……”他说,“这是不对的。”
李笠虽然失去了父母,但他姑姑当妈又当爸,是有十块钱就会给李笠花十块钱的家长,对他堪称溺爱。要不是经济条件实在不好,他一定会被惯成无法无天的顽劣子弟。
“他以前也打过你吗?”
也许是太伤心了,李笠忘了用“您”来称呼夏勉。
夏勉说:“没有。”
他的人生信条之一就是不在任何场合向任何人“卖可怜”。他彻底否定他的过去,说他虚荣也好,逞强也好,他要他的每一面看上去都是强大的。
李笠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虽然心底并不相信,却仍旧松了口气,抽噎着说:“那我……我给您讲点开心的事吧。”
他将手放在夏勉背上,有节奏地轻抚,就像他小时候姑姑哄他睡觉一样。
“我呢,我的名字叫李笠,两个字读音很像,念快了就像‘莉莉’。我小时候又一直很瘦很矮,没有男孩子气概,所以同学都故意叫我‘莉莉’,问我为什么剪短头发,不扎辫子,还不跟其他女同学一样穿裙子上学……”
李笠说到这,吸吸鼻子,把眼里的泪眨掉,“我觉得很委屈,就跑回家问爸爸妈妈,为什么给我起这么坏的名字。我爸爸妈妈告诉我,因为人与人之间来往,会互相称呼姓名。名字有三个字的人会被不熟的人叫全名,等到熟悉了之后,省掉姓氏只念后两个字,才会显得亲昵。名字只有两个字的人,熟与不熟都多半会被人称呼全名。我用两个字的名字,如果读音相近的话,别人不管跟我熟不熟都像叫在用叠字叫我,显得很友善。他们希望这世上所有人称呼我的时候都像在用叠字,就跟他们俩一样,让我觉得我被人爱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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