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 (苏见秋)

　　他以为他睡着了。
　　星光漫布，对影成双。
　　良久，当叶峯再次迈开脚步，他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的苦涩：“叶峯，我嫉妒你。”
　　魏琛是真的睡着了，叶峯悄悄的开门，把人放在床上，提他脱了鞋和外套，为他掖好被子，这轻轻迈着步子去了客厅给大吉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找到魏琛了。
　　“大琛没事吧？”李大吉问。
　　叶峯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他没有开灯，橘黄的火光被黑笼罩，摇曳晃动，他的侧脸被隐藏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
　　“没什么事，睡着了。”发出声音叶峯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哑的。
　　李大吉明显还想在问些什么，叶峯吐了口白雾说：“没事你赶紧回家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是挺晚了。
　　这么一折腾，时间不小心就溜到了半夜。
　　挂了电话，叶峯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抽烟。
　　回想起魏琛不久之前趴在他背上说得那句话，叶峯皱起了眉。
　　琛哥嫉妒他？
　　他努力回想这些日子魏琛频频不对劲的蛛丝马迹。
　　第一次，魏琛开始有些不对劲是还未进二班之前，每次魏琛因为难题被困住时，他把公式写在草纸上告诉他用这个，后来是两人刷题比赛，每次都是他赢，最近就是他今天下午刚刚得知成绩。
　　恍惚中，一个惊雷砸进了脑子里，炸成四分五裂的片段。
　　原来是因为这个？
　　原来这么久之间围绕在两人之间的阻碍其实是他自己。
　　叶峯夹着烟的手指在微弱的光线中颤动，是他走得太快了吗？因为他突飞猛进的成绩给琛哥造成了压力，让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追不上自己了，所以才要那么说的吗？
　　他说嫉妒自己。
　　即使到最后，魏琛都把错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说是他在嫉妒，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而不是说为什么你跑的这么快，快到已经快要把我丢下了。
　　指尖未燃尽的烟掉到地板上，窜出一点橘黄的火星，然后慢慢的彻底熄灭。
　　叶峯捂着自己的脸，眼睛酸涩发胀。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自己魏琛会这么辛苦。
　　两人说好了一起学习，一起奋斗，而他的却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上划上一条鸿沟，魏琛没有掉下去，他站在鸿沟的另一端看着自己的身影越跑越快，越来越快，他想伸手拉住自己，可是却抓不住，他想喊自己停下，却哑着嗓子喊不出来。
　　魏琛正在一条自我拉扯的线上徘徊，他不能自私的让叶峯等自己，可是凭他的力量又快要追赶不上。
　　魏琛很痛苦。
　　想到这，叶峯自责地拽住自己的头发。
　　他让他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地步。
　　客厅倏然一片大亮，所有隐秘的情绪在灯光蓦然亮起的那一瞬无所遁形。
　　叶峯没敢抬头，他知道是魏琛。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身边有微热的气息靠近，叶峯把头掩藏在胳膊之间，余光透过缝隙督见一双深蓝色的拖鞋，魏琛一只脚上的白色袜子蹭了黑色的灰尘。
　　他失魂落魄跌坐在草丛里时鞋子掉了一只，一只脚□□的踩在地上，被蹭脏了。
　　良久，头顶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
　　“要聊聊吗？”魏琛声线不稳。
　　叶峯依旧没抬头，闷声道：“聊什么？”
　　自从发现魏琛怪怪的，他便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他聊聊，如今魏琛主动说要聊聊，他竟然不敢了。
　　“聊你想聊的。”魏琛说。
　　叶峯不想聊，他不想让魏琛看见自己，越是匆忙的站起来，准备逃走：“这么晚有什么可聊的，没事洗洗睡吧。”
　　魏琛快速拽住他的手，急促地喊住他：“叶峯。”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魏琛握着他的手，大拇指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慢慢地动了动唇，艰难道：“对不起。”
　　一句不应该的道歉，说出来让两个人的眼睛同时发酸。
　　叶峯哽咽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你不看我一眼吗？”魏琛看着他漆黑的后脑勺问。
　　叶峯回头，双眼发红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叶峯吸了口气问他，语气蛮横，“为什么你要和我说对不起？”
　　魏琛淡淡地说：“看见你比我强，我竟然觉得嫉妒。”
　　徘徊在他心口的那股情绪折磨了他许久，今晚终于借着一个破罐子破摔的情绪一股脑的发泄出来，不管叶峯如何想这样卑劣的自己，魏琛都决定认了。
　　叶峯目光紧缩着他：“那是嫉妒吗？你确定吗？”
　　魏琛回答的干脆：“是，我就是嫉妒你比我强。”
　　叶峯轻轻挑了下眉：“你还骗我。”
　　魏琛没坑声。
　　“我没骗你，我就是……”魏琛压抑着自己，实在说不下去了。
　　我就是害怕，害怕自己追不上你了，害怕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和你一起走了。
　　叶峯着急捅破所有的真实心情：“你害怕我走太快了不等你是不是？”他说完这一句便抱住了魏琛，下巴硌在他的左肩膀上，用短发去蹭他，压着嗓子说，“琛哥，不要害怕，不要自卑，不管怎么样我都和你站在一起，你去哪我就去哪。”
　　魏琛闭着发酸的眼睛，他其实不能这么自私的要求魏琛一定要跟自己站在一起，他既然有更高的可能性，就不能被自己拴住。
　　任何人都应该是自己的风筝，牵着风筝的线不应该交给别人，要紧握在自己的手里。
　　“叶峯，别那么傻。”魏琛轻声说。
　　“不傻。”叶峯说，“对你我从来没犯过傻。”
　　他做的所有决定都是在心里认为值得的，名校或是魏琛，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简单的选择题，是那种闭着眼睛都知道应该选哪一个答案的题目。
　　至始至终，题型会颠倒，错误的选项会换好几种，唯独正确的那一项一直都不会变。
　　许是许久都沉浸在压抑的心情中两个人抱在一起在沙发上就这么睡着了。
　　有些话说出来比灵丹妙药还要有用，魏琛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目光清明，仿佛压在自己心上那朵乌云一朝之间全部都散了，他低头督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叶峯，不自觉地扯一下嘴角，手指顺着发旋的弧度摸了好几下。
　　“琛哥你趁我睡觉就占我便宜。”叶峯闭着眼睛，感觉到脑袋被人摸来摸去，触感实在不错，他被摸的舒服极了，实在没忍住就在大早上调戏了一嘴，“大早上的，小心我顶你。”
　　一大早就开黄腔，魏琛实在无奈地笑了出来，伸出手抓着叶峯的肩膀想要推开他。
　　“哎，再睡会儿。”叶峯搂住魏琛的腰，他闭着眼伸手去抓人，不小心压到了早晨最蓬勃且敏感的部位，叶峯手被硌了一下，他一点也不觉得害臊，嘿嘿地笑了起来，“琛哥身体就是好，大早上就这么带劲。”
　　魏琛脸上突然臊得慌，一脚踹开他，大声骂道：“滚。”
　　早晨打情骂俏一番，能带动一天的好心情。
　　昨晚的心酸和隔阂经过一夜全都不见了。
　　男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把话拿到台面上来讲，只要彼此交换了心情，那么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魏琛和叶峯都不是扭捏的人。
　　只是，叶峯进步的太快了，魏琛一直追赶，反而距离约越拉越大，自卑心开始作祟，自然产生了惶恐不安的心情。
　　“我们是点外卖，还是去吃食堂啊？”叶峯一边刷牙一边问魏琛。
　　魏琛正在收拾狼藉的沙发，看见叶峯贴着厕所的门框，冒头询问，想了一下说：“去食堂吧。”
　　今天补习班一共是四节课，上午两节，下午两节，显然上午那两节两人已经成功错过了。
　　魏琛换了身衣服，把两个人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快洗的一边，夏天的衣服基本不怎么脏，就是汗味多，放点洗衣液去去味道就行，晾完衣服，魏琛回到客厅，叶峯已经换好一身干净的半截袖和运动裤，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看见魏琛进来呲着牙笑。
　　少年笑得明眸皓齿的样子太过于耀眼，魏琛明显听见自己心脏蓦然顿了一下。
　　“琛哥你眼发直看的我都要……。”叶峯说。
　　魏琛心虚地蹭了蹭自己的鼻子说：“那就去厕所，多大点事。”
　　叶峯笑得暧昧：“我想让你帮我。”
　　魏琛逃似的跑去卧室，快速地说：“没空。”
　　叶峯目光追随魏琛的身影，扭着身子哈哈大笑。
　　两人到学校刚好赶上学校放午餐，补课的只有即将升入的新高三，所以食堂做的量不多，吃了两盘饭，两个人去教室，李大吉跑来二班找常经不知道神神秘秘在说什么悄悄话。
　　李大吉弯腰拄着桌子，撅着屁股，叶峯毫不留情一掌拍了过去。
　　“我操。”李大吉被这一巴掌吓找了，捂着屁股转身，看见叶峯呲牙咧嘴地说，“峯哥，你这一掌快把我的屎给拍出来了。”
　　常经很嫌弃地咦了一声：“你可悠着点，我可不想做铲屎官。”
　　叶峯也故意甩甩手。
　　“你们俩在偷摸聊什么呢？”叶峯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