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这次没有食言。
傍晚时分,他遣人来告知凌岳二人,新的客房准备好了,连同晚饭也都做好了,一并送到那边去。
晚饭出乎意料的丰盛,有素菜有荤菜,厨艺还都不错,不知出自哪个酒楼的大师傅之手,看来二老爷为了拉拢岳定唐,这回是真下了血本了。
凌枢刚放下筷子就呵欠连连,跟岳定唐道了晚安,起身去睡觉了。
新客房其实是个偏院,两间房正好一人一间,两个大男人也用不着抢被子睡得不痛快了。
“凌枢。”
岳定唐叫住他。
后者正好走到门槛前面,回身扭头,神情迷惑。
看模样,并没有因为岳定唐一番狠话而记仇。
“要是没事,我就先回房了,明日你上山祭拜老爷子,应该不需要我陪同吧?”
岳定唐嗯了一声。
凌枢握拳抵唇打呵欠:“那我这两日就在关家混吃混喝了,等你要回去的那一日,别忘了带上我就行。”
岳定唐:“佛塔的箱子就放在我房间里,钥匙我会放在外面花瓶里。”
“不必和我说,我什么都听不见。”
凌枢头也不回,摇摇手,进屋了。
今晚的鱼汤很新鲜。
也不知二老爷叫来的厨子去哪里弄来的鲜鱼,刮去鳞片掏空内脏,熬了好几个小时,把汤都熬出浓浓的精华,再放几根野菜在烧开的鱼汤里烫一下,立时就是至上的美味。
由此也可见,不是关家拿不出来,只在于他们肯不肯用心,舍不舍得花钱罢了。
岳定唐端着汤碗的手一顿。
好像哪里不对。
他扫视桌上的菜。
今晚凌枢吃得格外少。
就连鱼汤都没碰过。
鱼汤……
往常这样的美味,凌枢肯定不会放过。
岳定唐心中狐疑,起身走向凌枢的房间。
后者的房门只是虚掩,一推便开。
凌枢已经脱了外衣蒙头睡在床上,只从被子下面露出半边头发。
岳定唐拍拍凌枢。
“起来喝点鱼汤,太多了,我一个人喝不完。”
“嗯……?”凌枢似乎刚入睡,被强行唤醒之后,被子蠕动一下,整颗脑袋慢慢露出来。“我不喝了,你放着吧,我明早再喝。”
“凉了就腥了。”岳定唐把亲手舀出来的半碗鱼汤放在床头,“趁热。”
凌枢揉揉眼睛,拥被坐起。
“岳长官,我想起一个故事,何幼安说过,成先生吃饭之前,总要有个人给他试毒,那人没事了,他才肯下肚。”
岳定唐:“我不是成先生,你也不是何幼安。”
“有道理。”凌枢点点头,端起那碗鱼汤,微微抿了一口,见温度正好,便一口气喝光,还将碗倒过来示意给岳定唐看。“我喝完了,现在可以睡了?”
“睡吧。”岳定唐等他躺下,还给他掖好被子。
“岳长官。”
岳定唐拿着空碗起身往外走。
凌枢忽然叫住他。
岳定唐停步,回头。
“你常常说你看不透我,但我觉得,你才是不被看透的那一个。至少,迄今为止,我依旧没有看清,你到底是站在岸上,还是已经上船,就算上船,又是上了哪一艘船。”
岳定唐淡淡道:“不管在岸上,或者在哪一艘船上,总比被淹死好。”
是夜。
关家歇得很早。
这一家人似乎延续了自老太爷下来的习惯。
早睡早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奉天城的夜晚也可以是很热闹的,只是这份热闹与关家无关。
除了门口两盏大灯笼以外,关家陷入静谧之中。
连岳定唐也睡得格外香甜。
他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连外面的残羹都没来得及喊人收拾。
明知这股倦意来得浓烈且突然,岳定唐却抵抗不住身体的本能,只想在床上睡个天翻地覆。
万籁俱寂之中,似有隐隐动静响起。
也许是远方滚滚而来的闷雷,也许是屋外叼了食物急于奔命的大耗子。
桌椅被推倒,花瓶被打翻,还有女人的尖叫声。
女人……
哪来的女人?
再说耗子哪有那么大的力气推翻桌椅?
岳定唐想要起身去看看,眼皮却像被绑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掀不起来。
轰隆!
心脏被重重一捏。
他的手指跟着动了动。
岳定唐拧起眉毛,眼睛却还是黏在一起。
轰隆,轰隆,轰隆!
滚雷一声响过一声。
“醒醒!”
“定唐,出事了!”
身体被剧烈摇晃,岳定唐猛地一震,上下眼皮终于分开。
入眼是刺目的光线。
他拧紧眉头,又重新合眼。
摇晃他的人却不让他这么做,动作反倒越发粗鲁了一些。
岳定唐攥住对方的手腕,用力。
那人痛叫起来。
“你快放手!”
“别拿手电筒在我脸上晃。”岳定唐觉得喉咙有些疼,声音也比平时低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快醒醒啊!”
“定唐你先放手,那是你二表舅!”
“谁知道他是不是同谋!”
耳边七嘴八舌,纷纷扰扰。
说话声此起彼伏,有耳熟的,也有完全陌生的。
床头围满了人,岳定唐勉强能分辨出被他攥住手腕的是关二老爷。
他揉着太阳穴,靠着墙壁缓缓坐起。
在眼睛逐渐适应光线之后,他眯着眼辨别眼前这些人。
关家五位老爷来了四个,还有何管事,老李等等。
“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个说。”
“老二媳妇死了!”
“姓凌的也失踪了!”
“佛塔不见了!”
“佛塔,在我屋里。”
岳定唐忍着头痛,支起身体拨开人群一看,放在他床边柜子上的箱子早已不翼而飞。
他的房门本来是由内上锁的,但现在门锁被破坏了,肯定是有人闯进来并盗走箱子,总不可能是他自己梦游把箱子搬出去。
大老爷顿足着急:“你怎么还傻不愣登的!”
四老爷凉凉道:“那个姓凌的就是他带来的,你催他又有什么用,说不定他们俩合伙起来骗我们呢,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佛塔带走,省得被惦记。”
二老爷扑上来揪住岳定唐的衣襟。
“姓凌的去哪儿了,我要他偿命!”
第93章
天阴沉沉的,阳光撕不开缝隙,一如关家人的心情。
岳定唐低头看一眼怀表。
此时是早上六点,东方吐白,万物苏醒。
关家五兄弟全到齐了。
连三老爷关书之,也被人拽了过来,手里没有平时习惯拿捏的刻刀,空落落的,双手时不时在扶手和大腿上来回摸索,试图找回熟悉的工具。
岳定唐扶着咚咚直跳的太阳穴,眼睛望着碎了一地的花瓶和不翼而飞的箱子钥匙,耳朵则在听众人七嘴八舌说起事情经过。
昨天本不需要何管事值夜,他也本以为自己能睡个好觉了,谁知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二老爷杀猪一样的叫声,嚎着杀人了杀人了,他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胡乱披了件外衣跑过来,就瞧见二老爷抱着躺在地上的二奶奶。
自然,杀猪一词是大老爷从旁补充的,给何管事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形容。
四老爷则说,他过来的时候,看见二老爷在那嚎了半天不说,进屋一看,只有岳定唐还在睡,凌枢跟箱子早就没了,他立马让人去前后门察看,发现平时下人采买进出的后门虚掩,门闩没有损坏,仅仅是从里面被打开,这就充分说明关家有内奸,而非外面的人硬闯进来。
二老爷双目尽赤,强忍热泪,嘴角一抽一抽,大部分时间呆滞看着地上的花瓶碎片,偶尔狠狠瞪向岳定唐,似乎想要扑上去狠狠咬一口,将抓不到凶手的怨愤都发泄在他身上。
五老爷睡眼惺忪,目光呆滞,明显一副神游太虚,不在状态的模样。
老袁也来了,他虽有资格入座,却未入座,束着手站在门边,神色凝重。
至于其他人——
二老爷媳妇何氏的尸体被二老爷用棉被裹起来,暂时安置在凌枢那个屋子里。
棉被之下,衣衫凌乱,襟口大开,下面的肚兜被扯出来,春光乍泄,下半身裤子也被脱到腿根,岳定唐刚刚是亲眼见过的,这位二奶奶的情状,的确像极了被人凌辱过。
可若非要说是凌枢兽性大发,先辱女眷而后携宝逃亡……
“老二,有件事我闹不明白,还请你给解释解释!”
大老爷的大嗓门突然冒出来,一下盖过正在喋喋不休的四老爷。
“你的院子跟定唐他们这院子也有段路程,你媳妇儿为何大半夜不睡,跑到人家院子里来?这知道的人,说二奶奶关心久未见面的外甥,来瞧瞧他起居饮食习惯不习惯,不知道的,恐怕就要胡乱嚼舌根了吧!”
二老爷咬着牙不吱声。
大老爷见状冷笑:“该不会真让我给猜中了吧?我弟妹真看上了姓凌的小白脸,大半夜过来送人暖炕呢?却没想到被人杀害抛尸,夺宝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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