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别往后看了!”
这时许之枔突然三步并作两步上了看台。他本来移到旁边想让出个空位来,但却被摁住了肩膀。“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看到那些视频了?还是聊天记录——”
“我没翻过你手机。”他本来不该用这么生硬的语气打断。
许之枔看着他的脸,迟疑片刻松开手。“怎么了,不高兴?”
“我从来没翻过你的手机。”他重复一遍。
“那你怎么——”
他再次打断。“什么时候走?”
许之枔摇头,“我不走。在这里等等可以吗,我把车骑过来,等会儿我们直接回家——”
“为什么不去?”他站了起来。
“嗯?怎么——”
“我跟你去。现在就走。”
……
他知道那地方有点偏僻,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偏僻。
绕过半个荒坡后总算有了一路灯稀疏的街道。几家店铺蒙着灰的灯箱摆在路边,外边还胡乱缠了几圈小彩灯。
小彩灯的灯泡细细长长的,像是灯箱长出的小触角。几个空了不知有多久的啤酒瓶滚落在一边,瓶口对着的地面上有一摊看上去腻乎乎的液体。液体一直从人行道延伸到公路上,隔开两者的台阶被抹了层厚厚的青黑色苔藓。
两边的楼房多数不超过三层,外壁像是被燎过一样发黄发黑。里面住没住人是个迷——有些窗户装着崭新发亮的防护栏,有些窗户连块玻璃都没有,窗棂甚至还是木制的,一半脱落下来悬在空中。
挑在这种地方的、每周一次的“圈内聚会”究竟是个什么性质,似乎正在被无声揭晓。
他突然按响了车铃。面前钝重的黑暗似乎并不受任何打扰,原本靠在他背上的许之枔倒是直起身来。
“怎么了,有人?”
“没人。”就是因为没人他才想弄出点儿声音。
“……这边人是比较少。现在肯定有不少人到了,但他们不会到外边来。”
“还在前边?”
“前边路口左边。”
在路上的时候许之枔其实就想明白了。
“是李鑫告诉你的?”
付罗迦当时在那张纸条上写的是一个地点和一个时间。
他把包里的一柄小刀——以前那个刀片不知怎么就锈了——揣到外套里,坐在教学楼天台的栏杆上等了有那么十几分钟。然后那个再次被砸开锁的铁门响了,一个高壮的影子闪了进来。
“我靠锁谁又砸了啊,上次那事过后学校不是不让上来了吗——”
“我砸的。”
“哦,那——那行吧。”李鑫插着兜走过来,“找我干嘛,终于想听我说话了?早这样我干嘛还像个幼儿园的一样给你写纸条条——”
要不要告诉他?付罗迦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了,“我带了刀。”
“啊?”
“开始说吧。”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你带了什么?”他又把手从兜里□□,这让刚刚的轻松姿态显得十分刻意。
“你,还有孙奇亚——”付罗迦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阵,“是你们中的哪一个喜欢许之枔?”
李鑫才说出个“什”字就被他掐断了。
“——所以是你喜欢他。”
“你……你他妈想太多了吧?!怎么就成我喜欢他了,哪个脑残跟你说的——”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李鑫急促起伏的胸膛。“还有什么,你说吧。”
“我要跟你说清楚——”
“那你过来。”他说。
李鑫的力气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一点。但总体来说缺乏技巧,下盘很浮。见了血后他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骨架一样往地上一摊,付罗迦松开手,他被反剪在背后的胳膊也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我要死了——我死了……你杀人了……”他半边脸压在长着杂草的地面上,说话时口齿不清。
付罗迦掏出张纸巾擦了擦手掌,那里的疤挣裂了几道。李鑫那几脚全踢在了他小腿上,自膝盖以下全是麻胀感。
手腕上的刀口不能说是浅,但不过几分钟血就止住了。他伸手按了一下,李鑫又乱叫一阵,“死”“杀人”几个字眼翻来覆去。
又一道血痕蜿蜒而出,但也仅仅只有一道。按着按着刀口就完全被堵住了,艳红的疤开始成型。
他把李鑫翻过来确认,果然生龙活虎。“你完了——你要坐牢了——”
连脸色都没有白一点。
“继续。你说你们有个圈子,然后呢?”他去掏被李鑫压在身体底下的另一只手,“有哪些人,你们都是怎么认识的?”
“你、你有病是不是?你就是个……就是个精神病——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你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啊啊……”
那个词让他有点不舒服,所以他还是辩解了。“我就是试一下。”
最后他还是把事情勉强弄清楚了。
那就找个机会去看看,他想。
第65章 第 65 章
路口居然还有个交通灯,卡着付罗迦骑过来的点跳转为红色。
虽然既没车也没人,他还是停下了。
“以前你每周都要过来?”
“呃……差不多吧。”许之枔的语气里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以前的话,不是我故意不跟你说这些——”
“你没必要说。”他垂着头。路边的排水沟里有一团路灯照不亮的阴影,不知道里面是死在这里的老鼠还是蹲着不动的□□。
许之枔又说,“你不会喜欢,所以我不告诉你。而且我觉得你不会关心这些——”
绿色的小人开始走动,他发了会儿呆才继续往前骑。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要来这里?”许之枔没等到回答,又把头靠在了他背上。“如果是因为我就好了——我差点就高兴了。”
“你高兴?”他问。“高兴什么?”
然后他感觉到许之枔的脑袋在他肩胛骨那个位置蹭了蹭。
那里应该有汗。
许之枔在摇头。
“我也不知道。”
然后他就开始笑,“不管你把我当做什么,对我是否有丁点儿的好奇心——或者说不管你能不能感觉到我、承认我,都无所谓。”
“只要你还在这里就好。
“其实我恨不得你永远都这样。”
付罗迦突然开始耳鸣了。他甩了甩脑袋,车头也摇摇摆摆起来,前轮斜着撞向人行道。
他本来可以在栽倒前把重心纠正回来,但这时手腕上突然传来的痛让他闪了神。
刚刚那句话诡异地滞留在了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但他还是听不清。
他一手撑住地面转过头,“你说什么?”
这条街上忽然变得明亮了——小彩灯由远及近一串一串挨着亮了起来,空瓶子又在地上咕噜噜打起了转,哪扇窗户被推开,渺杳的音乐声响起。
没有回答。
在他的右边,写着“鼎佳健身”的灯箱亮起,一道颜色鲜亮的门从黑暗里浮现了出来。他又回了次头,确定自己没看到任何人后爬起来走过去,把它推开了。
……
“他真的精神有问题——我造什么谣?我为什么要造谣?我跟他无冤无仇的——你肯定比我知道的多啊,他现在都这样了你不可能不清楚怎么回事吧?你自己去看他的手,手腕,两只手都有,他自己划的——他自残啊我的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付罗迦猜测自己应该是皱了一下眉——有只手立刻盖到了他露出来的那边耳朵上,一道离他很近的声音说,“你闭嘴。别在这里说这些——”
他早就醒了,只是没睁眼。但许之枔不知道,还伸出另一只手替他挡眼睛前的光线。
“还有他左手,你撩起他袖子看看吧,他自残绝对不只前几天那一次!我他妈真差点儿被吓死,”李鑫好像撞翻了什么东西,地上一阵乱响,“我第一次知道他这么——他看着挺弱啊?结果上来那一下差点没把我肚子给我一胳膊顶穿,我喊停他就像没听到一样,跟我那个疯子邻居发起病来一模一样!”
“我说闭嘴。”
“你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他莫名其妙就在我面前割腕!我没惹他,结果他就拿了把刀出来割腕!不声不响地,我一偏头就看见他一手的血,他还面无表情!
“你不觉得瘆人吗,把你约到天台后给你表演自残?”
许之枔沉默片刻。“他为什么要让你去天台?”
“因为,”李鑫顿了顿,“因为……我怎么知道!神经病怎么想我怎么——”
“滚出去。”
“你就这个态度?大晚上拉着我过来找人,找着了又喊我滚?我是狗吗,你让我干嘛就干嘛?你他妈——”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许之枔很平静,“我一直都这个态度。现在出去吧,留下来等也可以,现在就走更好。”
静默,然后是一道摔门声。
付罗迦屏息凝神。
许之枔可能还在看他,也可能在看其他地方。耳朵上的手移开了,他不知道搭在什么地方的左手袖口突然被轻轻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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