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医生很耐心,游屿低头听薄覃桉拿着方奶奶掏出来的药片板解释每种药的作用。方奶奶问什么他答什么,甚至问起医保是否能报销,薄覃桉笑道:“我一会问问同事,这些我也不太清楚。”
方志材怕老太太继续问下去,连忙道:“妈,人家是脑科医生,你问这些让人家怎么回答。”
方奶奶哦了声,转而握着薄覃桉道:“隔壁老李家的儿子好像神经上出了点毛病,薄医生你能不能帮着看看。”
“妈。”方远无奈道。
薄覃桉夹了青菜放在方奶奶碗中,“饭后我帮您去看看。”
方奶奶立即瞪了眼自个儿子,“你看人家薄医生都没说什么,吃你的饭。”
“游屿,今年多大了。”方奶奶又转而对游屿说。
游屿没想到问到自己,立即噎了下,最后捂着嘴剧烈咳嗽,方奶奶立即心疼地拍拍他的背为他顺气,“慢点吃。”
气捋顺了,游屿才说:“今年十八。”
“十八?有女朋友吗。”
游屿险些又被呛到,“没,没有。”
方奶奶可惜道:“村里好多小伙子你这个年轻都交好几个女朋友,马上就要结婚了。”
到法定年龄了吗?游屿没问出口,迎合着老太太说:“我会努力。”
游屿被舒少媛从小养得白净,老太太直夸游屿漂亮,说明天要带着游屿去村子里各家走一趟。
“我听你爸爸说你现在学画画,功课累不累。”方奶奶问,“都怪你爸,你要回来也不拦着点,高考多重要。”
饭后方志材去厨房洗碗,游屿与方远坐在暖气边吃橘子,薄覃桉则被方奶奶拉着出门去隔壁帮人看病。
游屿低头剥橘子,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方远,也就沉默着不开口。
方远长叹一声,问道:“我听志材说你一个人住,你妈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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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
游屿剥橘子的手一停,很久都没说话,只是用拇指指甲对着橘皮掐来掐去,直到指缝里全是橙黄色,他将橘皮放在暖气片上,抬头望着方远。
得了病的人无论表现得多富有生气,从底子里散发出来的虚弱是无法掩盖的。方远嘴唇青紫,眼底也都是一抹晕不开的浓稠死气。
对于他和方远来说,舒少媛大概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但这份重要对于两个不同年龄段的人来说所代表的意义不同。
他轻声问:“你眼里的她,是什么样?”
方远没想到游屿会问得这么直接,尽管他已经做好准备要与这个多年未见的亲生儿子谈心,可仍旧无法很快组织语言。
游屿很勉强地笑了下,“我听过一点你们之前的事。”
“志材告诉你的。”方远说。
游屿点头。
方远:“他的话你听一半信一半,不需要全部当真,他当时的年龄都没有你大,小孩子的记忆很主观。”
“你一会告诉我的,会保证客观吗?”游屿紧接着问,手中的橘子虽然很甜但他怎么也吃不下了,俯身将橘子放在橘皮上,也一起烤暖,“其实我不喜欢听故事。”
大概是没有到唏嘘时光短暂一去不复返的年龄,直至此刻,游屿对自己之前所做过的一切从未后悔。
那是方远自己的回忆,肉眼可见的沉重。而过不了多久,这份沉重将变成两人共同分担。
“如果不想听,你不会见我。”
话音刚落,游屿立即否认,抱歉道:“我见您是因为不希望您和您的家庭再打扰我母亲刚要平静的生活。”
毫无疑问,舒少媛现在的生活在游屿看来是最舒适的。
大出血时他见杨家妈妈咄咄逼人,但见过舒少媛后却发现对舒少媛最上心的便是这位。舒少媛所有饮食食谱都是她找营养师搭配,无事时陪着舒少媛散步,舒少媛怀孕后玩朋友圈少了点,但只要发动态,五条中三条都是婆婆带着她去踏山观景。
游屿不是当事人,没法看出这位到底是关心未降世的孙子,还是真的心疼舒少媛。
“她一个人带我很辛苦。”游屿笑了笑,“不如这样,先听我的故事,您再决定到底要不要告诉我你们的过往。”
“您知道的,她画画很厉害,虽然我个人觉得她很自私。”
对于自己擅长绘画的景物从来不允许自己的儿子画,游屿耸耸肩,“大概是怕我画得更好抢她饭碗。”
但最近这一点游屿也释然了,同样都是走艺术这条路,竞争在前亲情在后,舒少媛的想法是正常人的想法。如果舒少媛完全不介意,倾囊相授,那才奇怪。
“我从小学开始学画画,画画对我来说是和吃饭一样平常的事情。”
“在您弟弟的故事中,我妈妈并没有我这样的好资源,她全凭自己的努力到达现在的高度。在我看来,比作杀出一条血路毫不夸张。”
比起舒少媛之前的艰难自学,游屿自小便得到了良好的引导与教育。因为知道弯路的崎岖,所以舒少媛为游屿制定了平坦的康庄大道,游屿的起点便比别人要高。
赢在起跑线,说的就是他之前所经历过的一切。
他用着昂贵的颜料,手握所有人重金才能得到的资源,他有个随时随地监督自己的优秀老师。
“我艺考前挣扎过,我不想画画,不想按照她给我的人生。”
游屿轻轻叹气。
前几天艺考结束走出考场时,他仰头看着暮色微合的天空,无数考生从他面前走过。表情或忧愁或喜悦,高声感叹考试终于结束,低声忧愁成绩不佳该怎么办。
“那些挣扎对我来说很宝贵,让我意识到一个人有一技之长多难得。”
“你知道吗,她去年帮我找了个老师,拜师的那种。”游屿说,“他比她更厉害,我顶着他徒弟的名号出去直接可以招摇撞骗。”
但感激的同时,游屿也对舒少媛安排给自己一切憎恶之极。
游屿掰着手指数,“小学同学周日郊游,她关我在画室画画,小学毕业我都叫不起班里一半以上的同学名字。”
“初中学校组织郊游,她还是关我在画室,我又哭又闹,画满她规定的画才能出门。但当我画完时,郊游早就结束了,同学第二天拿照片找我送给我留作纪念。”
“今年我高三,高二我自杀过。”
说到这,方远皱眉欲言又止,游屿弯眸道:“您可以随时打断我。”
“如果是想问我现在身体怎么样,我可以保证,我的身体很健康。”
“我很胆小,从二楼跳下去。”
“其实我根本没想过真的摔死,但就是觉得如果跳下去,我心里会舒服一点。”游屿耸耸肩叹气道:“但太疼了,救护车里的消毒水味比医院的更难闻,急救床也很凉,当时我觉得我要完了。”
“为了防止您误会,我特别说明。”游屿抬头望了下窗外,“薄医生和我妈妈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看我可怜帮助我的医生。”
“我妈妈找的那个另一半比他可年轻多了。”
说这么多,游屿只想告诉方远,几十年过去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没必要为了执着的事情而改变现状。
所有人都生活地安稳,再掀起一场惊涛骇浪太累了,单听字面意思都让人觉得疲惫。
他不在乎舒少媛到底为何抛弃方家带自己走,他对放方远毫无感情,依然是那句冰凉显示的话。
“虽然人和人的感情相通,但并不感同身受。”
“您的煎熬我不懂,您的思念我不懂,您如果想给予我父爱……我想也没有必要。”
游屿吸吸鼻子,他此刻平静地让自己都感到可怕。
他站起来郑重其事道:“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作为被母亲养育长大的儿子,我都希望无论什么时候您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
这些话让游屿自己都觉得没良心,他甚至不敢看方远的脸,可他必须要说,不得不讲。
绝情也好,被唾骂也罢,他是舒少媛一手养育,无论如何那都是自己的妈妈。
“我们可以继续保持联系,如果有我能帮到您的事,您可以联系我。”游屿轻声,“但我希望您不要再找到我家门前。”
被方远刺激过一次,再被方志材加以催化,游屿现在根本不敢回家一个人住。这几个月都是在跟薄邵意同进出,薄邵意吊儿郎当但很可靠。有时游屿做噩梦,第二天早上便能看到薄邵意抱着枕头跟自己盖一床被子。
本该自己一个人承受的孤独忽然有人分担,这份温暖他永远铭记于心。
恨舒少媛吗?
恨,但人的感情始终伴随着自我矛盾。
游屿想不清楚便不再想了,今年才十八岁想那么多老得快。
言尽于此,游屿静静等待方远回应。
方远双手放在膝盖上,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他将手中的橘子都吃完后长叹一声问游屿:“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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