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医院每月一刊的院报发到了各个科室办公室。罗铭遥在封面新闻里读到了医院表彰援藏回来同志,并向新一批的援藏同志提出鼓励和期望。在新闻的最后,有新一批援藏医生的名单,那里,他看到了急诊科赵彬的名字。
他不敢去急诊科找赵彬问,只能发了一个微信给他,问他是不是要去西藏了,是不是十月就要走。这个消息意料之中的没有等到回复。
罗铭遥在只有一个人的宿舍里翻看他和赵彬的对话,他才发现,他们交往一年,其实并没有说过太多事。他一厢情愿地问,赵彬漫不经心地答。这场感情里面,一直是他固执地追逐一个可能性而已。分手之后半年,他是不死心地等待,以为像上一次一样,赵彬会给他一个机会。然而赵彬是不准备再给他机会了,赵彬要去西藏一年。一年以后回来,赵彬也许都忘了自己了。他应该怎么办,才能再次追上他,让他再一次松口让自己回到他身边?他想这一次追上赵彬,他要告诉他,自己已经想到了,他说过的什么前途啊、名声啊他都不要的,他不要赵彬为了他好,他喜欢赵老师,这份感情跟学生老师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他会坚持这份感情一直追逐他。
他带着这样一种情绪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怎样去再见赵彬一面。第二天组会的时候,人都有点恍惚,心不在焉的样子。
周宏斌老师见他不太认真,就开口提他:“罗铭遥,这个临床药物实验,交给你行不行?你们王楠楠师姐做过这个临床药物的事,具体的东西,你可以问她。”
罗铭遥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灵光:“周老师,我突然想起上次看的一篇文章,美国的一个教授发的,他们做这个二甲双胍药物,用的人种分组对照。我突然想,我们中国其实也可以特定的民族进行分组。”
周老师听的来了点兴趣:“这个想法有点意思啊。你回去查一查,国内有没有人做。我下个月有一个到西藏讲课的邀请,到时候我可以带上你,你去那边讲讲怎么收你的数据。你设计一下,到时候我看看。”
罗铭遥欣喜地点头。回去就把自己埋在了文献里面。
过了几天,徐茂华给他打了电话。原来这个二甲双胍的临床药物实验,是徐茂华他们公司的仿制药做药物一致性研究。徐茂华和他的前辈钱康明现在安排负责这一块儿,听说这次周宏斌老师交给罗铭遥做,就打了电话来联系。
徐茂华请了他和师姐王楠楠吃饭。本来也是请了周老师的,周老师都推辞了,说近期晚上都有学术讲课。当然也是为了避嫌。徐茂华就在医院附近的酒楼找了个雅间,让罗铭遥和王楠楠下了班就来。
王楠楠对这种请客算是比较自然了,罗铭遥还觉得很拘束。实在是和平时吃饭的场合太不一样了。以前几个学生就在医院旁边的巷子里吃,能坐到那种脏兮兮的雅间里也算是很好的待遇了。这边药代请客吃饭,出手就是酒楼雅间,环境干净整洁,脚下还是软软的地毯,大桌子能坐是个人,还摆着红酒和插花,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有啥紧张的,”王楠楠笑他,“读研究生以后,跟着老板出来的机会很多的,这里不算很高级了。如果今天请到了老板,可能还要提升一下规格。不过也不一定,老板平时太忙了,不想跑太远的地方,有可能还是就近原则,选来选去也就这一家了。哎,下周有个会,在云锦宾馆吃自助,让老板带你去。”
罗铭遥赶紧对师姐的指导表示感谢。
进到雅间,徐茂华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见到两个人进来,起身来迎接,脸上笑得灿烂而真诚。
“王师姐,小铭。”他过来打招呼,引他们入座,给王楠楠搬了下椅子。“今天应该不太忙吧,我看王师姐今天好不容易按时下班了。”
“嗯,”王楠楠笑,她多些经验,做临床药物实验和药代们打交道也比较多,相处已经很自然了,“你坐着吧。我们还等钱哥来吗?”
“真的是不好意思,”徐茂华陪笑说,“钱师兄也是下班过来,刚刚发消息说就在C大附院这个路口堵着。这个时候进这个路口,就像乡下早上出去赶集一样,要挤进来太费劲了。我点好了菜了,要不我先让他们上来,我们先吃着?”
“不用不用,”王楠楠摇摇手,“等着一起吧。没关系的。”
罗铭遥也赶紧点头称是。徐茂华这时候完全是药代的客气样子,他很不适应。
“我是想你们辛苦一天了,怕你们等着肚子饿。”徐茂华说。
也没等多久,钱康明就来了。是个非常干练的年轻人。一身整齐的西装,带着细框的眼镜,显得儒雅大方,说话风趣大方,让人心生好感。
“让你们久等了!”他过来给罗铭遥和王楠楠打了招呼,然后给他们一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这个是我前几天去欧洲那边出差带回来的手工皂。我一看盒子就这么好看,就买了几个来送礼。我知道王楠楠你女孩子肯定喜欢,当地人给我介绍说,他们不外销的,含有玫瑰精油,保湿美白效果很好!小罗你拿着送给女朋友!”
罗铭遥没想到女朋友,就想到自己追的人,忍不住脸红地点头。在座的人都忍不住逗了他一番。
钱康明坐下后,很快就上了菜。他也是学临床出来的,席间和王楠楠聊起临床的事,不时地插说一些他当年在临床的相似经历,和她相谈甚欢。聊一会儿临床,又自然地说起自己的一些经历。他做过临床,做过研发,做过销售,去过很多地方,经历丰富,见闻广博,言语又轻松诙谐,讲起东西来总能逗得大家轻松一笑。听着他的这些经历,罗铭遥都忍不住对他心生敬佩。饭后,钱康明很自然地加了他的微信,表示常联系,并让徐茂华送他们回学校。
赵彬晚上在急诊帮一个同事顶班。下一周他就要出发去西藏了,这一周科室都把他的班排在白天,让他休息好,避免太劳累了,去到西藏以后高原反应太大。今天是因为一个同事车在路上抛锚了,他晚一点下班等着同事过来。
七点过来了一个青年人,街头混混的样子,发型有些夸张,身上很重的烟味。
“医生,开点药。”他进来说,声音嘶哑。
赵彬接诊过病人不少了,这种打扮的他通常有点警惕,实在是很多当街头混混的年轻人,说话做事很冲动,还有不少是瘾君子。“怎么不好?”他问道。
“感冒了。”年轻人说,“嗓子痛,还有脖子这里,长了个包,也是痛得厉害。”
“有多长时间了?”赵彬问他。
“昨天晚上出现得。”年轻人说,“昨天喝了酒就开始痛了,昨天晚上有点凉,衣服也穿的少。”
赵彬问了他其他伴随症状,小心翼翼探了探他的既往史,确定没有冶游和吸毒的病史。给他查了查体。张嘴看咽喉部,病人的扁桃体确实有明显肿大,扁桃体表面有白色的脓性分泌物;查颈部淋巴结群,颈部胸锁乳突肌前方有一个肿大的淋巴结,直径大概2cm左右,质地较软,按压的时候病人表示明显疼痛。颈部其他淋巴结没有肿大。
赵彬考虑急性化脓性扁桃体炎,建议病人抽血检查。
年轻人非常不耐烦,说到:“每次都是查血!感冒到医院就是查血!简单的感冒非要人花个几百上千的钱医生才高兴!问了那么久看也看了,还搞不清楚什么问题吗?”
病人说的“普通感冒”问题,赵彬在秋天这种天气变化比较大的时节里,一天能听十几次。他耐着性子尽可能简单地解释:“很多人说的普通感冒,医生看来都只是表象,可能还有其他问题。这是抽血的原因之一。另外呢,查血是为了搞清楚你现在需不需要抗生素,就是你说的消炎药。血里面白细胞如果升高了,那就是细菌感染,就要用抗生素,如果没有明显升高就不用,现在我们都说不能乱用抗生素了,乱用以后你身体里面超级细菌整出来,很多药都没有效果了。”
年轻人皱着眉头,又有点怀疑又有点吓到了。最后挥手说:“那查就查吧!”
赵彬给他开了血常规和HIV筛查。年轻人一看就怒了:“你什么意思!这是查什么!你以为我看不懂?你竟然怀疑我有艾滋病!”
赵彬忍了又忍,实在是不想在去西藏之前,还要给医院交一份检讨书,妥协地说:“这个本来也是医院常规检查,你不想做可以,如果一会儿血常规有问题,我还是会推荐你做。”
“你刚才问来问去的,就是这个意思?”年轻人说,“拐弯抹角地说我有问题?我跟你讲,你今天不把这个给我去掉,我马上去投诉你!有没有医德了?随便来个人就怀疑别人是艾滋病?还问这么多私人隐私的问题!”
赵彬再不说话,给他把HIV检查退掉。重新打了检查单子出来。年轻人恨恨地说了几句脏话,去抽血做检查了。
等了一个小时多一点,接班的同事满头大汗地来了,病人也刚好拿着血常规地检查结果回来。几乎同一时间,护士捧着危急值登记本来找他:“赵医生,检验科报危急值,有个病人的血常规,白细胞计数是30.42×10^9/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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