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盛泽没再多纠缠,又与他闲聊了几句,才主动说了“晚安”。
迟筠只说:“再见。”
挂下电话的那一刻,叶望泞难得破天荒地主动开口,说了冷战开始三天内的第一句话:“是谁的电话?”
迟筠并不觉得他突如其来的发问有什么奇怪,好脾气地如实回答道:“一个朋友,约我周四出门吃饭。”
叶望泞沉默片刻,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没有开口。
迟筠见状主动解释:“新认识的一个策展朋友。你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带。”
叶望泞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语气却依旧是冷冰冰的:“不吃。”
早就料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答案,迟筠点了点头,起了身准备回房:“估计要停电到明早,你开着灯玩吧,我先睡了。”
叶望泞还是不说话,迟筠莫名有些失落,面上却没表露出来。
他留下那盏灯,轻轻落下一句“晚安”,便回房间了。
周四的晚上,迟筠下班先回了家。
他和许盛泽约的是晚上八点整,在一个私人会所见面。从家过去到那家会所只需要半个小时,有足够余裕的时间让他回家换一套更正式的衣服。
迟筠把时间规划得刚刚好,在他的计划里打车回家、换衣服、再出门,这几样需要做的事情都像是整整齐齐切割成的豆腐块,被完整排列进缜密的时间表。
然而再精准的时间表也无法避免变数产生时带来的一连串连锁反应。
变数的名字叫叶望泞。
迟筠进门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在门口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冲出家门的妹妹。
他把妹妹提溜回来,靠在玄关门口换拖鞋。这期间妹妹一直围着他转悠,时不时“喵喵”两声,等迟筠换好了鞋子给她加了猫粮,才总算消停下来。
这些天妹妹的早晚餐一直是叶望泞加的,迟筠心生疑惑,但只以为是叶望泞还没回来。
直到他走向客厅去拿杯子倒水,才发现叶望泞正躺在沙发上。
沙发太小,叶望泞只能蜷着腿躺下,他身上还穿着没换下来的衬衫,因为蜷缩在沙发里的缘故,衬衫的下摆已经变得有些皱巴巴了。
即便是在睡梦中,叶望泞依旧皱着眉,他的脸色苍白,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客厅里空调温度打得很低,迟筠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恍惚想起自己是来取杯子的。
他拾起另一侧沙发上的毯子,盖在了叶望泞身上。
叶望泞依旧没醒,迟筠便小心翼翼地绕过他拿了杯子,刚想走,却忽然一抬眼瞥见了他额间的薄汗。
迟筠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试探性地伸出手心覆在叶望泞的额头上,才觉出一片热意。
果然,是发烧了。
夏天的感冒发烧是最难缠的,迟筠不敢懈怠,立刻先去找了退烧药。
叶望泞被叫醒的时候还带了几分迷迷糊糊的起床气,迟筠把药和热水送到他嘴边,他却仍不开口,只低声呢喃着什么。
迟筠只好哄着他:“吃完这个给你吃糖,好不好?”
发烧的叶望泞显然比平时更好打发,他抬头望了迟筠一眼,也不管迟筠说的是真是假,听话地就着水把药咽下了。
迟筠又给叶望泞冲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重新给他测了一遍体温。
38.6℃,中度发热,不算高烧。
迟筠的心落了下来,他目测了一下觉得自己抬不动叶望泞回房间,便又从房间里抱来一床厚厚的被子,给叶望泞盖上了。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几遍小时候发烧赵佳茵哄他的说辞,又原封不动地拿来哄叶望泞:“你不要踢被子,睡一觉发发汗,第二天就好了。”
叶望泞不上当,只眨着眼问:“你不陪我吗?”
迟筠才想起来还要出门的事,他匆匆看了一眼手机,距离八点还有半个多小时,现在出门还来得及。
“我回来再陪你啊,”迟筠把被角掖起来,“就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了。”
叶望泞睁着一双眼,除了眼尾一丁点潋滟的红,几乎看不出来在发烧。
他似乎很累,慢慢闭上了眼,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迟筠越看越觉得叶望泞可爱又漂亮,趁机捏了捏叶望泞的脸,又不靠谱地哄了两句,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匆匆出门了。
他关上了门,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
原本睡在沙发里的人已经坐直了,叶望泞的视线停留在他离开的方向,眼底一片清明。
正文 罪加一等
迟筠抵达餐厅时八点刚过,大堂处早已有预约的负责人在等候他。
餐厅在一层的院后,外堂的装修是不常见的工业风,穿过室外一片竹林掩映的小径,映入眼帘的才是两侧的独立单间。
负责接待的人将迟筠引进包间,便关上了门。
包间内,许盛泽独自坐在位置上,见门外传来声响,一眼望过来笑道:“你来了?”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迟筠实话实说。
许盛泽并不在意,点头示意他坐下:“想吃什么?”
迟筠同赵佳茵一起来过这家餐厅几次,他大致扫了一眼菜单,刚想报出几道菜名,就见许盛泽自顾自地说:“你应该没来过吧?这家的烤银鳕鱼很不错,还有餐后的甜品塔。”
没来得及报出口的菜单被迟筠及时咽了回去,他笑了笑:“那你点吧。”
许盛泽自作主张地点了些餐品,合上菜单交还给侍应生,才想起来补充一句:“还有12年的拉图吗?一起上。”
侍应生应了,转身刚要走,又被迟筠叫住了:“有可乐吗?”
不等侍应生反应,许盛泽先笑了起来,迟筠不太懂他笑什么,还是点了。
门一关上,包间里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闷了。
明明许盛泽在电话里说是有关于初展的问题想询问迟筠,可一见了面,展览的事情没怎么说,话题倒是都引到了迟筠身上。
偏偏餐品上得极慢。迟筠几次试图转移话题,许盛泽都不接招,迟筠无奈,只好顺着他的话题含糊回答了一些。
好不容易等到开始上第一道餐品那一刻,迟筠舒了口气。
前菜是冷盘文莱蓝虾,迟筠拿起刀叉装作专心致志地吃虾,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许盛泽。
许盛泽并没有开动,他用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迟筠吃,道:“这家餐厅味道还不错吧?”
可乐先上了,迟筠喝了一口盛满杯底的冰可乐,随口“嗯”了一声。
“可惜是私人预约制,”许盛泽又笑了,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不过下次你想来吃的话,提前和我讲,我们再一起。”
迟筠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不谙世事的小男孩,闻言怔了一下,心里想着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表面却不露声色。
餐品上到一半时,许盛泽点的拉图才被放在冰块木架上端进来。侍应生不住道歉,说是刚从酒窖上拿出来,冰了一会儿,花了些时间。
许盛泽摆摆手,示意侍应生打开。
迟筠正在吃牛油果藜麦沙拉,一时没注意,眼前的高脚杯便被侍应生接过,他含糊地阻止:“我就不用了。”
侍应生停顿了一下,刚要将杯子放回去,却听许盛泽说:“给他倒一些。”
迟筠将视线投向许盛泽,只见许盛泽微微笑着解释:“12年的拉图,试试。”
再拒绝显然不合时宜,迟筠看着高脚杯里猩红色的液体,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
许盛泽点的餐品大多是餐厅的招牌菜,可惜并不太合迟筠胃口,唯一让他感兴趣,多吃了几口的只有餐后的甜品塔。
甜品塔有三层,第一层是栗子巧克力挞和柠檬燕麦挞,第二层是水果的杯子蛋糕,最上面一层是各个口味的可露丽。
迟筠多吃了两口,想着叶望泞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等一下打包回去带一些,等叶望泞发烧好了再吃。
许盛泽注意到了迟筠似乎对甜品塔尤为钟情,他问:“要不要再点一份?”
迟筠摇了摇头,许盛泽却一副内心明镜的样子,亲昵地调侃他:“小孩子口味,非要装大人。”
这句话的界限越过得有些异样,迟筠迟疑了一下,许盛泽却已经站了起来,走到迟筠的座位旁边,为他斟了一杯红酒。
迟筠刚刚已经被劝说着喝了一杯半,他清楚自己的酒量,顾不及别的,只推辞道:“我就不喝了。”
许盛泽却已经握住杯子递了过来,迟筠无法,只好接了。
指尖相触,迟筠条件反射想缩回手,却像被定住了一般。
因为许盛泽的手指已经松开了杯子,向他的手腕间辗转流连。
迟筠只怔愣了一秒,就快速推开了许盛泽。
高脚杯因为没有被拿稳,从杯口洒出了些液体,为白色的雕花桌布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
“许先生——”迟筠的脑海里混乱一团,他往后退了一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进行接下来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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