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余摸他头发,给予安抚。他知道他这段日子剧组医院两头跑,很辛苦。
为了让乔今安心,第二天,陆声小朋友被其兄长强行派遣到医院,陪伴燕玦。
陆声:“……”
燕玦:“?”
乔今很过意不去:“这样行吗?”
陆余说:“他在哪儿画画都一样。”
陆声抱着画板,与燕玦大眼瞪小眼。燕玦招招手:“过来坐。”
陆声过去坐在沙发上,自是不发一言,像个漂亮的装饰品。
不过对于燕玦而言,这是一个富有生命力的装饰品,他无法装作没看见。住院的日子总是无聊的,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即使不说话,也是好的。
“水果随便吃。”燕玦说。
陆声点点头,挑了橘子苹果香蕉,摆在盘子里,展开画夹素描静物。
铅笔在略微粗糙的画纸上沙沙作响,午后的阳光洒在窗棂上,窗户开了一条缝,干冷的风溜进来,与室内燥热的空调暖气对流,天蓝窗帘微波般轻扬。小小的少年安静如一株赏心悦目的植物,静静地在自己的世界里吐纳芬芳。
看着陆声,燕玦沉郁多日的心,难得轻松些许。
陆声也不是一天到晚画画,他还是有许多娱乐活动的,比如刷微博,追星,给乔今打榜——最近刚开发出来的技能点。
连自己亲哥哥他都没贡献过一毛钱,给乔今打榜却可谓是豪掷千金,不遗余力。当然,就算陆余知道,大概也会支持,陆声的钱是他给的,四舍五入就是他捧自己的小男朋友。
陆声能自己找到趣事做,只要不犯法,陆余都是支持的。
人总要吃饭,傍晚两个保镖交班,一个去吃饭,一个仍守在病房门口——乔今共有四个保镖,带两个在身边足够保证安全。
护工给燕玦送饭,应吩咐也给陆声带了一份,厌食症小朋友自然拒绝。
燕玦好说歹说,陆声嘴一噘,出了门。
燕玦:“……”
他给乔今打电话,说陆声不喜欢医院的饭菜。乔今说:“陆声不是不喜欢医院的饭菜,他是不喜欢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饭菜。”
乔今叹气:“他有厌食症。不管他,哥你吃你的,晚上我给他加餐。”
出了住院部大楼,陆声被冷风吹得打个激灵,不过他自认是男孩子,必须拥有抗寒的能力,把敞开的羽绒服拢了拢,眨巴眼睛四处观察。
建筑、树木、天空、鸟,寻找可以入画的景物。
这会儿正是晚饭飘香的时候,医院的小食堂就在住院大楼边上,进进出出大多是病人家属,给自己的家人打包饭菜。
陆声像小动物一样抽动鼻尖,皱了皱眉,依然没有食欲。
他避开人多的地方,往僻静处走去,在花坛边看见一道孤拔瘦削的身影,身上只穿了件黑色大衣,不嫌冷地坐在花坛边沿的瓷砖上,烟雾迷蒙了俊秀的侧脸。
陆声不由自主地用目光描摹那人的眉眼口鼻,只觉线条甚美。
傅临敏锐地察觉他人的注视,转过脸来。
陆声怯了下,犹豫着想走。
傅临拿掉嘴里的烟,摁灭后站起来,朝陆声走去。
第99章 素描
傅临与陆余差不多高, 站在陆声面前,足足高了一个头。
陆声仰头看他,眼睫微颤。
一大一小无言, 面面相觑好一阵。傅临摸着下巴说:“陆余, 你怎么变成这么小只了?”
陆声:“……”
傅临嗤一声笑出来:“真像。”然后补充,“就像老虎与猫。”
老虎是陆余, 猫是陆声。尽管像, 本质不同。
陆声不满噘嘴, 猫没什么不好,但明显老虎更强壮,哪个男人不想当老虎?
“小孩子可不能随便乱跑,被坏人抓走就不好了。”傅临说着迈开步伐,“回去找你哥哥吧。”
陆声无声地目送他离开。
接下来几天,陆声发现只要出了病房,总能遇到傅临。
傅临有时站在住院大楼背面, 仰头凝望十七楼的某个窗户,像一棵沉默的树。
那是燕玦住的病房。
陆声趴在窗边, 看着地面上缩成模糊人形的人影。医院病房的窗户开到最大也不过能出去一条胳膊, 尽管并不危险, 燕玦还是提醒他:“陆声, 别在窗边站太久。”
陆声画了一棵树,光秃秃的枝丫,没有鸟愿意栖息,没有云愿意飘过, 它伫立在荒野中,只有树根长了一朵鲜嫩的白色小花,细软的根茎, 风吹雨打就能轻易摧折,但它开得很好。
这朵花被枯树保护着。
陆声将画拿给燕玦看。燕玦笑起来:“我喜欢这幅画。”
陆声指了指树,又指了指花。
“你是问我喜欢树还是花?”
陆声点头。
燕玦沉吟:“树保护了花,我喜欢树。”
陆声将画送给了燕玦。
经过几天的观察,陆声看出保镖与燕玦并不待见傅临,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他小小的脑袋稀里糊涂,搞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也不需要搞清楚,艺术家的脑袋,向来跟着感觉走。
他不怕傅临。
陆声拿了一只苹果给傅临。
傅临又坐在花坛边抽烟,他诧异地看着黄灿灿的苹果,问:“给我的?”
陆声点头。
傅临也不问为什么,接过苹果:“谢谢。”
陆声看着地上的烟头,数了数,八个。他打开手机绘画app,随手画了一个黑漆漆的肺给傅临看。
傅临呛咳起来,失笑将第九根烟收回去,“ok,不抽了。”改吃苹果。
就这么沉默了好一阵。
吃完苹果,傅临舔了下留着果香的齿颊,问陆声:“还不回去?”
陆声刚要往回走,忽然听到一声低沉的呵斥:“陆声!”
他转过头去,但见自己的哥哥脚下生风走来,周身气势冷冽。
陆声缩了缩脖子,脚下一挪,绕过花坛朝乔今奔去,寻求庇护。
陆余:“……”
剜了弟弟一眼,陆余礼节性与傅临打了声招呼。
傅临说:“陆先生的弟弟很可爱。”
陆余蹙眉。显然,这样的夸赞他并不需要,特别是从一个反社会人格口中说出来,只会让人惴惴不安。
傅临笑笑:“这么可爱的弟弟,可要看好了。”
陆余:“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傅临施施然站起来,整理大衣领,微一点头,“那么,再会。”
乔今说:“傅先生这么喜欢来医院,为什么不去精神科看看?”
傅临脚步一顿,冷眼扫过去。
乔今:“我是真诚地建议您。”
傅临没说什么,大步离去。
陆余走来要拧陆声耳朵,陆声在乔今身后躲来躲去。乔今截住陆余的手:“算了算了,他又不知道。”
“那就让他知道。”陆余以教育的口吻对陆声说,“有句网络语叫‘no作no die’——不许再靠近傅临,知道吗?”
“……”为什么靠近傅临就是作死?陆声小朋友以眼神询问。
乔今解释:“病房里的那个大哥哥就是因为傅临受伤的。”
陆声懵懂点头,其实他隐约察觉了,不然保镖也不会对傅临严防死守。
乔今去看望燕玦,没有提傅临。陆余彬彬有礼地陪着说了两句,与陆声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多灾多难的兄弟。
燕玦看陆余带上门,对乔今说:“他很好。”
乔今反应了会儿,倏然脸热:“嗯。”
燕玦笑起来:“眼光不错。”
乔今继续害羞:“嗯。”
……
陆声虽然被严令禁止与傅临接触,但他仍时不时地看见傅临,或立在大楼下,或站在走廊尽头,或坐在花坛边,孑然一人。
陆声不再靠近他。
傅临没怎么在意,抽很多的烟,每次试图与燕玦说话,都会被保镖拦截。
燕玦似乎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陆声一天有大半的时间在画画,闲下来时,他就刷微博,看电影。他与燕玦分享自己喜欢的电影,用手机打字:我哥最喜欢《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我喜欢《这个杀手不太冷》,你呢?
燕玦一愣。
陆声眨巴大眼睛等待答案。
燕玦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看电影吧。”
晚间时候,待陆声被乔今陆余接回酒店,燕玦看着黑透的窗外,怔怔发呆。
傅临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影帝,他的第一部 电影是在大二的时候拍的,名字叫《海塔》,讲述一个看守灯塔的少年,每年都会眺望一艘雪白的“仙女号”游轮从灯塔前驶过,他以为那上面真的有仙女,充满向往。
少年太孤独了,唯一的乐趣就是等待每年的“仙女”出现。海天一色下,他坐在窗前托腮凝望游轮,海风扬起他的头发,眼神忧郁纯澈,就像女娲造人时不小心遗落在海角的小泥人——这是燕玦最喜欢的一个镜头。
这部电影作为傅临的处女作,被提及的概率并不高,大家喜欢的大多是他后来演技成熟时所表现出的专业能力。燕玦却把这部电影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样一个干净的少年,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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