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关铭很快打破了许唐温馨的想法,他低下头,凑到许唐耳畔,用戏谑的口气轻声问:“既然你这么高兴,那我以后叫你糖糖哥,好么?”
于是,许唐想回应的话和想伸出去的手就都被堵在了半路上,差点翻个白眼给关铭。
许唐手背一抬,推了一下关铭胸口,把这个没点正经的“弟弟”推开,佯装生气说:“我就知道!你丫在这儿等着我呢!”
关铭被推了一下却也不生气,站在原地笑着看许唐炸毛,反问道:“你不是喜欢被叫哥么,我叫你还叫错了?!”
“艹!”许唐自嘲般笑了笑,拿手指头戳着关铭胸口硬邦邦的肌肉,摇着头说:“ok,你赢了,小屁孩儿,你是哥,铭哥!行了吧?”
关铭听着不说话,只笑,嘴角上扬起好看的弧度,很耀眼。
许唐也被他逗笑,两人就这么站着相视而笑,阳光很明媚,云层就如海浪般在他们头顶滚滚而去。
拍完日出,一群人又坐着车浩浩荡荡下山了。
他们又去到了田林家里,大人们似乎不在,没看到田伟东的身影,也没看到田林,院子里就坐着他妹妹田小双,穿着一条洗得发旧的桃红色连衣裙,脚上那双塑胶凉鞋看起来也有点不太结实了。
“铭哥”,许唐站在院子门口看了一圈,扭头对关铭和大飞他们说:“上机器,拍小姑娘。”
关铭便让大飞他们装镜头、调参数,迅速准备完毕,而后关铭单手拎着机器,跟在许唐身后进了院子。
关铭站到了不远处,举着摄影机开了机,许唐则躲着镜头走,和田小双隔了些距离,慢慢蹲下来,笑得温和,轻声细语地问:“小乖乖,怎么就你自己在这儿玩?”
小姑娘拿着一块石头在院子的土地上画画,画得歪七扭八,但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她听到许唐问话,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懵懵地说:“大哥陪爸爸…干活去了……”
许唐担心她是因为摄影机受到了惊吓,赶紧转移话题:“你在画什么呀?可以跟我说说嘛?”
关铭扛着机器,将画面慢慢摇到了地上。
田小双还是有点害怕镜头,下意识想往后缩,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像在和他们求助。
许唐正想着该怎么哄哄她,就看到关铭拎着机器悄悄走了过来,他单膝跪地,贴到许唐旁边,一边专注低头转动焦环,一边低声对许唐发出指令:“我左边裤子口袋里有糖,你拿给她。”
“哟?”许唐吃惊,笑了起来,凑过去胡乱一通摸着关铭的裤子,还不忘轻声在他耳边调侃:“铭哥哄人有一套啊,还准备了小礼物!”
关铭觉得耳朵发痒,皱起眉扭头看许唐,凝视了他几秒钟,压低了嗓音问:“你能不能别乱摸了?”
许唐抿着唇笑,差点要在小姑娘面前破功:“行行行,你看你那小气样儿,都是兄弟,摸你几下怎么了?”
关铭深吸了一口气,半眯起眼睛瞪许唐,几乎咬牙切齿:“你再多说两句,就等着我以后摸回去,你可别后悔。”
“我错了我错了铭哥”,许唐不再捣乱,老老实实掏兜找糖,果然从里面摸出了几块包装稍显简陋的牛奶糖,白色的糖纸裹着,像在兜里放了一些时候了。
许唐笑着看关铭,自顾自拆了一颗放进嘴里,又把剩下几块递给小姑娘,柔声道:“你这哥哥特意给你带了糖糖,牛奶味儿,挺甜的,给。”
田小双接过了牛奶糖,高高兴兴吃了一块,又把剩下的塞进自己裙子上的小兜兜里,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
她吃完糖便来了精神,小手握着石头在地上一下一下敲着,一一给许唐介绍:“这是妈妈,生病了睡觉觉,有床……”
她指着一个小人儿身上大概腰背的位置,奶声奶气地说:“这是爸爸,爱干活,他这里总是疼……”
又换手拿石头,指着她画的两个站得很远的小人儿,说:“这是大哥,去了大城市,学习好…但他又回来了,要照顾妈妈和我…这是二哥,也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再也没回来……”
“大哥说啦”,她抬起头,冲许唐眨眨眼,眼睛里像有星星,闪烁着坚定的光:“他说,一定会让我们家,好起来的。”
关铭的镜头从田小双的脸上慢慢移到她画出来的那一个个小人儿身上,小姑娘又吃了一块糖,蹲下来继续画着画。
她的小手没什么力气,画得也不够形象,却仿佛让这一小片土有了生命。
关铭和许唐正拍着田小双画画,田林和田伟东走进了院子。
田伟东看到几个大男人端着个黑黢黢的大家伙对准自己的小女儿,气得直接冲了上去。
“你们在抓子?!”田林在身后都来不及拦住,就看到他爸气势汹汹跑了过去,作势要去扒关铭手里的东西。
关铭听到动静,迅速扭身,看到田伟东扑过来,敏捷地一个闪身,躲掉了人,护住了机器。
“田叔叔田叔叔,别激动!”许唐上前揽田伟东的手臂,打圆场:“我们就和小双随便聊了两句,您别生气,咱有话好好说。”
虽然被阻拦了下来,但田伟东还是气不过,扭过头指着田林就骂:“都怪你这龟儿子!全家丢人丢到外面去!”
许唐冲关铭打手势,示意他拍摄继续,及时记录矛盾和冲突的画面。
田伟东三言两语又把田林骂了一顿,田林感到委屈,好歹他也是个大学毕业的成年男人,被亲生父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又回想起从成都回来这些日子家里人的反对,忍不住也开始顶嘴,一点一点崩溃着。
“我什么时候让你们丢过人?!”
“我上学回回考第一!”
“我考到外面拿奖学金交学费!”
“我用过家里一分钱吗?!”
像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田林的委屈一股脑倒了出来。
而田伟东也不肯低头,继续指着他儿子鼻子骂:“那你咋个不留在成都好好赚钱!你回来抓子!你回来啥都莫得!”
蹲在地上的田小双突然站了起来,哭着上前抱住田伟东的腿,哭得稀里哗啦,令人心碎:“别说哥哥了,别说了……”
田林也哽咽了,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他咬了一下嘴唇,看着他佝偻着腰的老父亲,说:“爸,我留在成都,那谁照顾你,照顾妈,照顾小双?我既然已经回来了,我就一定会让这个家好起来,用我自己的能力做好我的事业!
他咬着牙,带着一点嘶哑的哭腔,问:“你能不能信我一次!能不能!”
田伟东低下了头,重重地叹气,一声又一声,像闷雷锤打着空气。
他终于也忍不住了,慢慢蹲到地上,双手捂住头,像在无声宣泄心里的憋闷与难受。
这个家是艰难的,却也终究是有爱的,许唐感谢这样的机会出现,能让他们将这一切完完整整记录下来。
关铭一直站在所有人身后,他尽职尽责地拍摄,看着田林哭,看着田小双抱他爸的腿哭,看田伟东一把年纪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抱头蹲下哭,他似乎也动容了。
这样真实的,纠结的,丰富的,有爱的,就是生活,就是纪录片存在的意义。
许唐缓缓扶起蹲在地上的老人田伟东,又送到了田林身边,田林闷着头扶他爸进屋,镜头便定格在这一老一少一小三个人的身上。
田林和小双一左一右陪着,田伟东驼着背在中间走,岁月在这位老人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有生活的不堪,有无奈的挣扎,也有亲情的温暖。
连着拍了两场重要的戏,许唐让关铭收了机器,拉着他到院子里坐下,打算歇一会儿。
关铭把机器交给大飞磊子去整理,和许唐在石凳子上坐着。
“抽么?”
“给我来根儿烟。”
俩人异口同声,又互看了一眼,而后同时笑了起来,稍微打破了点方才凝重的气氛。
关铭给许唐递了一根烟,又帮着点上,烟雾从嘴里慢慢飘出去,许唐感到了一阵放松。
可他心里始终还揪着,大概还是心疼刚刚那三个人的眼泪。
关铭深深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呼出去,认认真真道:“拍纪录片确实挺有意思的,刚刚那些都很真实、讲究、打动人。”
许唐叹了一口气,说:“是啊……但其实每次拍完这样的部分,我心里都不太好受。”
“太真实,有时候真实就是让人难受,可你又必须要呈现它们,那是你的责任。”
关铭看着许唐的侧脸,仿佛能看到他拍出所想镜头之后的欣慰,却也能看到因为撞见真实而无奈的那份心情。
关铭希望许唐开心起来,便把声音放轻,安慰道:“拍完了就别难受了。”
他从另一个裤兜里掏出一块牛奶糖,递到许唐面前,晃了晃,浅浅笑道:“吃么,糖糖?牛奶味,挺甜的。”
第28章 川(十五)
“拍完了就别难受了。”
“吃么,糖糖?牛奶味,挺甜的。”
“艹…”,许唐愣住一秒,手臂搭在石凳上,手指夹着烟弹烟灰,随即垂下眼睛,低头笑了笑说:“犯规了啊铭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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