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叔叔是教社会科学史的,很有文化,但平常他叔叔顾他自己的两个孩子还顾不过来,跟他聊,也不过就是在学校办公室被叫家长时候对着他唉声叹气的。所以他很珍惜过年那短短的几个小时,他会不自觉的讨好他叔叔,他每天都有看新闻,他刻意的把那些东西全背下来讲给他叔叔听,他极聪明,还会讲自己的看法和见解,他叔叔站什么立场,他的看法和见解就会偏向哪个立场。
他知道他叔叔喜欢听这些。
可昨晚,他叔叔跟他说,叫他别说这些了。
他叔叔不笨,一个硕士研究生什么看不出来?他叔叔说,他现在该讨好的人是他爸爸。
他叔叔叫他去讨好史平,叫他去讨好抛弃他的那个人。
他叔叔也不要他了。
他手机举了半天,半天没说话,他摸出烟盒就开始抽烟,他叔叔听见他打火机响的动静,叹了口气,说了句“你看了这么多书,怎么还是不懂个道理呢?”
他没答。
他叔叔也不知道再说什么,说了句“总之,叔叔还是祝你新年快乐”就挂了电话。
新年快乐?他什么时候新年快乐过?
算了,史溟叹了口气,抽完最后一口烟。
算了。
晚九点多的时候,史溟被冷醒了,屋子里有暖气,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坐倒在窗帘前面睡着了,裤腿边还蹭了一地的烟灰。
屋里黑漆漆的,他还没开灯,睁眼那一瞬还以为自己瞎了,他一百多度的近视是在中考考前做体检测出来的,现在具体涨没涨他还真不知道。
史溟咳了声,然后起身开了灯,给自己倒了杯水。他烟抽得有点多,喉咙里干涩涩的,又着了凉,浑身都不舒服。
也是他自己活该,史溟面无表情的清理着地面,听着外面鞭炮声又此起彼伏的接连响起,又打了个喷嚏,然后转身去把垃圾倒在门后的垃圾桶。
他刚才抽烟站的位置,是上次贺子兴跟他一起在窗前看雪时站的位置,虽然这次贺子兴没在,就没人劝他别抽烟了,那他也要及时把烟灰清扫干净了。
不然万一贺子兴突然来了,又骂他不讲卫生怎么办?
贺子兴不会来了。
史溟盯着门口又怔了一会儿,然后点了个外卖,就转身去浴室洗澡。
贺子兴跟他不一样,贺子兴有家。
洗澡也就是暖和下身子,史溟从浴室出来后又换了身衣服,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Hi!新年快乐!”
史溟一开门就看着李淙拎着他的外卖冲他笑着:“刚送餐员在你门口敲了半天门,没把你敲出来,倒把我敲出来了,我以为你有事出去了,就先把外卖拎我屋了。”
史溟不惊讶李淙知道这屋里住的是他,两人也算是见过,这几天进出宾馆,他们俩有时候也会在楼道里偶遇,史溟不是个主动会打招呼的人,通常都是李淙先冲他招手问候,史溟就淡淡的冲他点下头当做回应。
“谢了。”史溟接过外卖,然后站在门口一言不发,静等李淙走人。
“介意我进来坐会儿吗?”李淙挺无奈的指指自己屋的门,摊手笑道:“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挺无聊的,想找人聊聊。”
“你进来看着我吃饭?”史溟问,显然不想让李淙进来扰乱这个曾经只有他和贺子兴待过的屋子。
“我吃过了,”李淙笑:“现在不饿。”
“可我不喜欢被别人看着吃饭。”史溟拒绝的很干脆。
“那你吃完去找我好了,”李淙没听懂似的,回头指了指自己的门:“诺,就这间屋。”
史溟现在挺饿,就不想再跟这人多费口舌,他有点敷衍的“嗯”了声,然后甩手门砰一声关上了。
李淙碰了一鼻子灰,他有些怔愣的瞧着突然被关的门,无奈的笑笑,然后回到自己,掏出手机来给贺子兴发了条消息:
----你这朋友,脾气可不太好啊。
贺子兴正在厨房里跟他妈一块儿学着教程挑饺子馅儿,见李淙发来消息,就连忙擦擦手关了教程去看。
黎明瞥到了“李淙”两个字,不悦的哼了声,贺子兴打着哈哈笑了下,低头回消息。
--他人就那样,多接触接触就好了,反正你在宾馆里也没事儿干,多交个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他不喜欢我,我也没办法啊。
--别瞎说,你不是最擅长交朋友了吗。
--但你这位朋友,跟小天他们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眼神。
--眼神怎么了?
--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操!?”贺子兴也不知道该是气还是笑,史溟是经历的比较多,人也沉淀显老练,但应该还没老到五十多岁吧?李淙这个比喻,啧!
--拜托了,他这几天可能心情会很不好,请你多对他笑笑吧。
贺子兴看着自己发过去的这条消息,就恨不得扇死自己两巴掌。
是!是他找李淙多去搭理搭理史溟那个狗操玩意儿的!是他多此一举!是他就特么吃饱了撑的闲的慌担心他会出事儿!他在家跟他妈欢欢喜喜包饺子放烟火,跟丁小天李淙万珊李飞他们除夕夜逛庙会K歌吃饭疯玩过足了瘾!他听见噼里啪啦热闹喧天的爆竹声和烟花本来该开心的!但只要一想起史溟那死混蛋一个人待在宾馆里没人理,他就难受!他心里就特别不痛快!
那逼一定会照死了抽烟!
一定又会把满屋子弄得烟气缭绕得跟着火了似的!
一定又会烟头扔一地还装作没看见似的让别人瞧见了直犯密集恐惧症!
他早就知道,史溟是个看起来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心里其实比谁都敏感的人,即便是私生子,这个万家团圆的大日子,他就不信史溟没心没肺到真的对此毫无感觉。他不能老搭理史溟,他也不想再上赶着他了,但他是真怕他会把自己抽烟抽死!
--我尽力。
李淙说是尽力,其实已经达到卖力的程度了。
不出他所料,等他在屋里玩了会儿电脑,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新朋友还不来找他说话,他第一回觉得自己当了这二十多年的绅士真是当得太失败了!
李淙叹了口气,然后就又去敲人家的门。
史溟饭早就吃完了,连洗漱都洗完了,这两个小时都过去了,他答应李淙去找他的事儿自然也就自动过滤掉了。
他为什么要找一个不熟的陌生人说话?尤其那个陌生人还总叫贺子兴“大帅哥”?
毛病!
现在他站在窗前看雪,正准备跟贺子兴打电话,不过还没等他想好措辞,门就又被敲了。
“Hi!史溟!”门被人烦躁的猛力一开,李淙满脸堆笑,他挺悲催的觉得自己这辈子交朋友都不会像现在这么困难:“你刚才说要来找我,这么久没过来,我担心你忘了,就过来看看。”
这人真的有毛病!
史溟心里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他俩本来也不熟,这人总找他说话干什么!?
“不好意思,”史溟态度还算客气:“我要睡了。”
“聊聊吧,”李淙笑得脸都快僵了,他的淡蓝色的眼珠里甚至还映射出祈求的光:“我真的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史溟:“……”
他知道自己挺有魅力的,但他不知道自己还会让一个跟他不怎么熟的陌生人执着到这种程度,就连苏睿,当初以想交朋友的幌子要追他,那也是不卑不亢,点到为止,怎么李淙这人,就这么上赶着他?
“是这样的,”李淙毫不顾忌的开始跟他讲:“我父母离婚了,我一个人漂泊在外,晚上的时候真的会感到很孤单,尤其最近过年,我心情真的是越来越不好了,我真的很想找个人一起说说话。”
“漂泊?”史溟一听这话恻隐之心微动,他看着李淙:“你不是当老师的吗?”
当老师的,工作不都很稳定的吗?
“是在我父母离婚前当的老师,”李淙思想开放,不介意说这些:“他们离婚后,就没人再管我了,我就不想工作了。”
嗯,没人管,他就彻底自由了!伦敦市中心四套房产够他住的了,他也不再用管跟他爸爸的什么誓约了!
史溟有点同情李淙,人总是对处境凄惨的人有种天生的悲悯情怀,尤其他看着像李淙这种一看就挺老实的异乡人,他也就不再推脱:“那就去你屋聊会儿吧。”
他还是不愿意让李淙进来。
李淙怎样都无所谓,他是个很能说的人,天南地北无所不谈,人、事儿、东西见过、了解过的有不少,他让史溟坐沙发上,给他冲了杯牛奶,还给他看了那天让贺子兴看过的那些照片和小视频,也不管史溟愿不愿意听,反正他的嘴自从史溟接过牛奶的那一刻就没停过。他只要多跟史溟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就好了。
虽然贺子兴没有跟他说为什么要他去找史溟,不过这个时间,史溟又是这个年龄,他大约也能猜出了这人跟自己家是闹矛盾了。
他信上帝,信爱和光明,他也是发自内心的想去帮助这个新朋友。
不过新朋友才不管什么狗屁的爱和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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