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轩翁想到了什么,白须耸动,却并没有说话,目光看向天风子双眼,手上丝毫不慢,几道气劲打出,威势之强令涌来的妖兵一时不敢近身。
天风子淡淡一笑,笑容中还有着缅怀天雄子的哀戚,拂尘劲扫中也算助了浩轩翁一臂之力:“师叔一定看出我是想说什么了,不会怪我吧?”他对浩轩翁倒颇为尊敬,往常言必称老道的自谓倒是不见提起。
“你是想说,两阵分先后,则便以我积奇山五老观为断后,护前队杀出重围?好气节!伐魔卫道,纵使今夜后再无五老观一门,又何足道哉?”
浩轩翁说的慷慨壮烈,五老观本就是四大名门中血性最豪的一支,在面对危境时,他们不像遁迹黄冠的道士,倒像是视死如归的壮士。所以天风子只是将话头略一提起,浩轩翁便知其本意:由五老观的斑斓光幕气环挡在最后,为剩下的七星盟盟友争取脱出宫城的机会。也就是说,无论最终七星盟能否顺利突围,五老观也将和紧追不舍的妖魔之军咬成胶着之势,全部战死将是毫无悬念的结果,唯一的变数就是在五老观最后一个人倒下前,前队的同袍战友们能够行进到哪里。
“我们有赴死之心还不够。”浩轩翁摇头,“且不说天师教那些小道士从不从,便是我们去嘱意相告人家也不听啊,别忘了现在是七星盟,还是请那个年轻人下这个命令才是。要不你去寻他将此事说清?这里我们先扛着!”
天风子神色郑重的对浩轩翁点了点头,如果此去得到了俞师桓的首肯,那么就真如浩轩翁所说,今夜之后,世间将再无五老观……
“快去快去,你从来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浩轩翁对天风子挥了挥手,双足不丁不八,却站在了刚才天雄子壮烈捐躯的地方,那里的血迹还未干,被融开的雪地上腾腾冒着热气。
……
当天风子找到了浩轩翁口中的那个年轻人的时候,俞师桓正在防御阵型的边沿跌跌撞撞的退回,他喘着粗气,鹤氅白袍像是被血水浸染过一样,完全变成了鲜红一片,以至于天风子几乎怀疑他是不是受了重伤,但好在从他口中呼呼呵出的白气还算充沛,这使天风子知道他只是累了,而不是因为创患。
俞师桓刚刚觑机用飞剑取了个尤其凶恶的妖兵首级,身体越来越觉得滞涩,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可在听到天风子叙说了之后,他还是腾的一下跳了起来,双眼充满了震惊:“天风子宿主,若照这般说,就算我们杀了出来,你们……你们还是绝无幸理,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不这样难道是要全部葬送在这里?副盟主,你知道的,这是眼下唯一可能脱离险境的办法,恕老道自夸,能够拖住这汹汹妖魔之势的,舍五老观其谁?一门俱覆便换来盟友同道的生机,老道死也不枉!副盟主,别犹豫了,以后请盟主还有诸位盟友为老道们报仇便是。”天风子面容镇定地说道,仿佛根本不是在涉及自己乃至整个五老观生死存亡的话题。
胡二公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天风子身旁,他和俞师桓一样,衣襟脏污,举止疲累,浑不见平素的潇洒清逸,然而他却在听完之后对天风子深深一躬,面色凝重的对俞师桓道:“天风子观主所言极是,壮士断腕,总好过在此全军覆没,虽不忍不舍却也是不得不为之举,副盟主当断则断,万不可迁延生变。”
俞师桓目瞪口呆,胡二公子再复向天风子躬身施拜,这一次没有直起身来,连头也没有抬起:“这便传令,天师教与五老观由齐身并行更易为前后之分,天师教在前,五老观合后!”
天风子哈哈大笑:“老道去也!”
俞师桓心如刀绞,对比天风子以一代宗师之尊却仍毫不犹疑的舍身断后之举,自己以二代弟子之身做了这七星盟副盟主犹不自足,总是长吁短叹的感慨一己遭遇的不平不公,他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抓尖要强之心是多么的卑劣无耻。这般一想,顿感七星盟致陷目下危局,似乎纯是自己一人之过,倘若自己早听了那乾家二弟子的建言,及时移阵转向,而不是总想遂心趁意的满足自己那不可告人的鬼祟念想,又何至于窘困危急到这步田地?
这却是俞师桓心神失落下的自怨自艾了,今日之局,只除非妖魔伏兵四起时在最短时间内抽身而走才不会陷入如此困境,可彼时妖魔之军威力未显,七星盟大部仍大占上风,换成是谁也不会萌生退却转移之意,甘斐赶来相告时,本已是晚了,却并非独俞师桓一人之过。
“看,紫菡剑阵也在向这里靠拢。”等天风子的身影远去之后,胡二公子才泪光闪烁的抬起头来,并且立刻发现了紫菡剑阵的移动,“副盟主,火速下令,天师教护鼎之阵在先,紫菡院剑阵居中,五老观……堕后相护,其余人众附阵随行,且战且走!”
“请胡长老下令吧。”俞师桓的声音似乎透着一种决绝,胡二公子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却无从揣摩他坚冷表情中显现的心意。
事不宜迟,胡二公子立即施术相传,这是他的拿手本领,只不过在气力大为衰竭之下,白雾气华显得颇为虚弱。
但这不妨碍每一个七星盟中人将这道指令映入眼帘,并且一下子就炸了锅似的喧哗起来。
“这是……让五老观垫背吗?”德馨道人手中金龙游动,在妖兵群中上下翻舞,触者无不纷纷倒地。可他现在也现出了道门之士罕见的情绪激动,指令所透露出的信息是相当明确的,五老观将成为战场上的弃子,并且毫无疑问的迎接全部阵亡的后果。
“七星共盟,同气连枝,哪有让同盟盟友为我等受死的道理?”形貌威毅的德洪道人用声若雷霆的嗓音咆哮道。
好不容易杀透了重重阻隔,才刚和防御光环之阵连接上的紫菡剑阵也由是一顿,由于相距较近,秦嫔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前方听到了指令的五老观道士们,一个道人明显的精神大振,爽朗笑声中,他的声音远远飘了过来:
“好!让我们五老观担此重任,诸位师弟,伐魔卫道,得其所哉!”
……
再有不满和诧异,指令也必须遵从,天师教驭龙护鼎之阵在向前缓缓移动,紫菡剑阵则斗榫合缝的嵌入了两阵交移的空隙中,原先宽厚的防御光环变成了一条长阵,不时有北斗信灯释放的光华在战阵上空高高升起。这次不是为了求援或呼应,而是在向五老观致以最后的敬意。
要么全员战死,要么就要承受这种痛心取舍的牺牲。
还是有一些血性的好汉选择了与五老观一齐留下,他们和五老观仅剩的数十名门人组成了大约有两三百人的阵势。
妖军似乎对七星盟的变阵有些意外,侧翼的袭扰渐渐变得混乱起来,有的是跟着移动的阵形继续追击,有的却奔向了长阵的队尾,因为来自那里的抵抗最为激烈。
……
伐魔卫道,得其所哉!
这是五老观死不旋踵,舍生取义的决心,既是死志已坚,五老观的实力也就全无保留的释放出来,天风子在斑斓光幕中须眉飘拂:“来来来!道爷今天让尔等见识见识积奇山绝学!”
眼角人影一晃,别具威凌之气,天风子转眼看去时,却发现是俞师桓昂身挺立。
“晚辈愿随宿主,共拒妖魔!”俞师桓说的斩钉截铁。
第100章杀伐乱
俞师桓到现在才深深体会到,一年前师尊孤山先生在落霞山紫菡院中的求死之志,和五老观道长们的慷慨赴死不同,这是一种自我惩罚意味的赎罪。是的,鹤羽门师字门,自师尊以下,个个心高气傲,性情倨桀得几乎不近人情,无时无刻不在向他人彰显着他们那种高高在上,不屑于同的优越感,这是缺点,但并不代表他们不明事理,他们在内心有着对自己的品判,而一旦他们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之后,他们的傲骨将使他们对自己的惩罚犹为激烈。
所以俞师桓选择了和孤山先生一样的道路,率领七星盟突围的重任他交给了胡二公子和幼天师德馨道人来承担,而他只需要留在后阵,与义无反顾留下的一众同道一齐面对死亡,用自己的死来争取更多人活下去的机会。
无暇再与天风子道长一抒胸臆,战斗没有任何间歇的持续进行着,他们几乎立即投入了与层层叠叠包围过来的妖兵的短兵相接之中,五老观斑斓光环在忽明忽暗的闪烁,光影之中,有妖魔哀嚎着栽倒,也有伏魔之士的血肉横飞。
杀吧!杀吧!这样最为简单纯粹,什么都抛诸脑后只剩下一腔澎湃热血的俞师桓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本当如此,世人如何知我罪我看我笑我,又怎比得上当下全无杂念的通透释放,是非功过,又何需顾忌生前身后如何评说?
滞重的身体一时间又重现了活力,俞师桓欣慰的发现,现在才是他将《降妖谱》绝学和本门心法施展得最为淋漓尽致的时候,于是他笑了,在第一次完全不端着装着的畅烈笑容中所向披靡……
……
前阵中阵渐渐和后阵拉开了距离,这表明变阵之法起了作用,大部分的追兵已经被后阵牵缠阻留住,而前阵中阵只需要击退沿途零散的妖兵便可以脱离厮杀惨烈的主战场,距离既定的东门目的地也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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