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余火 (爱潜水的乌贼)

　　念头不快不慢转动间，蒋白棉突然感觉外面静得可怕。
　　正常来说，这样的营地即使到了半夜，也不会如此安静，多的是遗迹猎人们结伴去偏僻无人处解手，途中高谈阔论，多的是某些地方高唱低吟，让人脸红耳赤，多的是负责值夜的人类就着淡啤酒，边防备着突袭，边聊天打发时间。
　　刚才就是这样，而现在，整个营地仿佛被谁按下了消音键。
　　蒋白棉下意识想将手探向中控台，拿起自己放在那里的单兵作战火箭筒。
　　但她伸出的却是自己的左腿。
　　蒋白棉嘴角一动，确定事情不太对劲了。
　　她真正想动的不是嘴角，而是眉毛。
　　“出事了！出事了！”格纳瓦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了蒋白棉的耳朵。
　　她张嘴想询问情况，吐出的不是声音，而是泡泡。
　　她焦急着想用手撑起身体，望向车窗之外，但下按的不是手掌，而是右脚。
　　右脚踩到副驾与中控台之间的地毯上，蒋白棉阴差阳错地、颇为扭曲地直起了身体。
　　她肩膀靠着车窗，艰难地望向外面，发现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类都带着浮夸的笑容，做着奇怪的动作。
　　这……蒋白棉瞳孔有所放大，瞬间联想到了一件事情：
　　那是商见曜描述的，那艘恐怖游轮于夜晚来临后呈现的混乱、疯狂场景。
　　不过，两者之间还是存在显著的不同：
　　除了极少数，游轮上的人们都处于无意识状态，当前营地内的猎人虽然满脸笑容，但眼神焦急，明显知道不对。
　　类似但不完全相同的异常？蒋白棉在心里做着猜测。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营地内这场混乱到了最后，会不会也是以绝大部分人或者所有人感染“无心病”为结局？
　　到时候，“旧调小组”会有人幸免吗？
　　不行！不能这样束手待毙！蒋白棉脑海念头电转，寻找着自救的每一个可能：
　　如果当前情况真的和恐怖游轮上的“混乱”本质类似，那是不是可以假定为“黑暗”的力量正通过附近某个节点侵蚀现实？
　　这处营地内存在一个连通“新世界”的节点？
　　真要是这样，找出那个节点，进行一定的破坏，就可以让影响暂时消退，给大家创造出脱离营地的机会……
　　那么，连通“新世界”的节点在哪里？
　　这无法用肉眼看到……
　　但可以……对，不管是借助“六识珠”，还是“生命天使”项链，都能感应到“黑暗”，就像我们面对“博士”和“未来”时一样！
　　蒋白棉迅速有了方案，但那两件道具都在商见曜的战术背包内。
　　而商见曜的战术背包毫无疑问正被他背着。
　　蒋白棉想要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商见曜，可一方面只能吐泡泡，说不出话，另一方面又被困在吉普车内，不知该怎么推门而出。
　　铮铮铮，格纳瓦跑了过来。
　　他肩膀上扛着商见曜。
　　作为智能人，他是现场少数几个没被影响的。
　　另外几个也是机器人。
　　下一秒，格纳瓦探出手掌，拉开了吉普副驾位置的车门。
　　哐，他把商见曜杵到了蒋白棉面前。
　　“喂要和你交流！”格纳瓦语速颇快地说道。
　　喂能说话？蒋白棉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重点有些不对。
　　格纳瓦似乎能理解她的诧异，忙又补充道：
　　“喂用脚指了一下这边。”
　　脚？一时之间，蒋白棉脑海里尽是问号。
　　然后，她看见站在那里的商见曜动起了脚，于许久没有打扫的水泥地面上写出了两个字和一个符号：
　　“游轮？”
　　看着呈现于厚厚灰尘上的文字，蒋白棉心中一动，也伸出了一只脚。
　　借此，她确定自己想于手部做出的动作真的反应到了脚上！
　　现在的混乱并非没有规律，更像是一种神经连接的错位！
　　蒋白棉不太适应地，歪歪斜斜地，用脚写下了两个词：
　　“节点，道具。”
　　她完整的意思是当前场景疑似与之前讨论的“新世界”节点有关，用道具将节点找出来。
　　写完，蒋白棉努力地伸长腿，试图把商见曜肩上的背包勾下来。
　　无需她费力去做，格纳瓦迅速领会了意图，轻松就把商见曜的战术背包卸下，递了过去。
　　然后，蒋白棉看到商见曜两只脚互相摩擦，脱掉了鞋袜。
　　商见曜以脚代手，夹住拉链，往下一扯，打开了战术背包。
　　他的旁边，格纳瓦眼中红光闪烁，飞快做起了分析：
　　“节点……道具……”
　　结合商见曜的努力，格纳瓦迅速得出了结论：
　　“要我把‘六识珠’和‘生命天使’项链拿出来吗？”
　　商见曜和蒋白棉同时眨起了眼睛。
　　格纳瓦不再迟疑，帮忙从商见曜的战术背包内翻出了“六识珠”和“生命天使”项链。
　　他按照小组平时的默契，把“六识珠”递给了商见曜，将“生命天使”项链送到了蒋白棉面前。
　　商见曜拒绝用手，抬起右脚，夹住了那串念珠。
　　蒋白棉则不太顺畅地接过了项链，挂到了脖子上。
　　她艰难违和地就像是在用脚给自己戴项链。
　　这一次，她瘫痪的是右脚。
　　紧接着，两人同时将意识沉入了道具内。
　　这不涉及动作神经，所以未受影响。
　　无声无息间，蒋白棉和商见曜看到一丛丛篝火映照中，某个地方有墨水般的“黑暗”升腾，往四周扩散开来。
　　这比星光黯淡的夜晚更加浓郁。
　　果然……蒋白棉刚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就发现商见曜做起了奇怪的动作。
　　经过几次“调试”，商见曜找出规律，一个翻身，双手撑地，倒立着走向了“黑暗”涌出的地方。
　　这看得蒋白棉有点傻眼。
　　格纳瓦上下动了动金属铸就的脖子，恍然大悟道：
　　“难怪他要用脚拿‘六识珠’……”
　　说着，格纳瓦望向蒋白棉：
　　“需要帮忙吗？”
　　蒋白棉先眨了下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在格纳瓦帮助下，她也完成了倒立，并将瘫痪的右脚和左腿绑在了一起，脖子上的项链则险些掉落。
　　一行三人飞快向目的地“走”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蒋白棉确认了“黑暗”的源头。
　　它来自那名叫做戴维斯的遗迹猎人。
　　从血色荒野9号废墟冒险归来的那个遗迹猎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故技重施
　　篝火旁，戴维斯靠坐在一辆旧世界军用车辆的车头位置。
　　穿着黑风衣留着络腮胡的他眼神里满是惊慌和恐惧，脸上却带着浮夸的笑容，嘴里时不时吐出泡泡，眼睛抽筋般间隔一阵就快速眨动几下。
　　他双手不断上下晃动，身体被虚幻的黑暗笼罩着。
　　那黑暗如同雾气，源于他左边衣兜，时而如水晃动，时而深沉如夜。
　　这是那个刚从血色荒野9号废墟回来的遗迹猎人，他和他的团队还摆脱了两名高等“无心者”的追逐……他从那处废墟带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可以连通“新世界”的物品？凡是有编号的废墟都不简单啊……蒋白棉思绪纷呈间，商见曜就像在表演旧世界的体操，于倒立的情况下，劈开双腿，让其中一条指向了戴维斯。
　　格纳瓦“心领神会”，跨步过去，冲到了戴维斯的身旁。
　　虽然他看不到“黑暗”的源头，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但作为一名智能人，他有自己最擅长的办法：
　　穷举！
　　格纳瓦先是指向了戴维斯风衣上夹着的墨镜，见蒋白棉和商见曜一动不动，遂改换成了对方腕部的机械手表。
　　经过这么一次次试错，他终于探掌按向了黑风衣的左边口袋。
　　啪啪啪，商见曜用没着鞋袜的双脚鼓起了掌。
　　蒋白棉万分庆幸自己正在倒立，看不到那扭曲的画面，但她光是想象，就有种商见曜正把那艘恐怖游轮上的“混乱”带入现实的感觉。
　　最令人情绪复杂的是，被商见曜用来鼓掌的双脚之一还夹着“六识珠”。
　　得到正向反馈的格纳瓦眼中红光闪烁了一下，将金属铸就的、呈骨骼状的手掌伸进了那个口袋。
　　很快，他拿出了一件物品。
　　那是一条发灰近黑的银制项链，坠子呈横短竖长的十字形状，它的表面还镶嵌着一颗又一颗细碎的钻石。
　　突然，格纳瓦正往回收去的手臂僵硬在了半空。
　　半蹲着的他眼中红光不断闪烁，银黑色的身体却一动不动。
　　蒋白棉和商见曜的“眼”中，“黑暗”正从那条陈旧但精致的吊坠里往外涌出。
　　它安静得如同无风夜晚的湖泊。
　　商见曜见状，连吹了几个泡泡。
　　他想喊醒格纳瓦！
　　见说话的动作会被重连成吹泡泡，商见曜认真地吹起了泡泡，试图重连向说话这个动作。
　　可短暂之间，他摸不清楚更复杂的那些对应规律，虽然真的张开了嘴巴，发出了声音，但只限于一个单音节：
　　“噗！噗！噗！”
　　这听得蒋白棉又想笑，又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