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那火绳枪的威力几何,但细长的新锻铳管十分光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因为大檐帽的原因,整齐的军容与近现代的军队十分相似。这样的场面,让远处围观的百姓也纷纷侧目,完全被这稀奇的队伍吸引了注意。
古朴的金川门城楼,狮子山上的佛塔,以及远近的亭台楼阁、水榭拱桥,一切都是明朝风格的典雅景象。而这股军队,却让朱高煦感受到变革的因素。
在节奏均匀的鼓声中,众军保持着队列行进,脚步声十分整齐。骑马的武将们在马背上向左侧抱拳行礼,朱高煦见状,也抱拳向他们回礼;“喀喀……”远近错落响彻的脚步声,已经让武将们的话声不易听清。
甬道里不断有成队列的步骑过来了,大多人马以百户队为单位,各队前后保持着适当的间隙。这条大路上人马虽多,却毫不拥堵,道路一侧还留有空隙、让骑马奔走的传令兵来往,京营正军的军纪秩序良好。
朱高煦执政后军费的倾斜,看起来对军力确有成效。不过他希望、这些京营精锐能发挥真正的作用,带来实质的国家利益。
朱高煦观望了一阵,也不乘坐他的銮驾,径直骑着马回城去了。
一众锦衣卫的大汉将军跟着朱高煦,骑马从京师城中的大路行进,直到进了西安门;到西华门时,锦衣卫将士便止步了。
朱高煦却不下马,骑马进皇宫去柔仪殿。宫中不准骑马,但皇帝想干嘛没有人阻挡;最多有文官上书苦口婆心强调礼仪与上天对应,这种事朱高煦都是当耳边风。
古朴而敞亮的柔仪殿正殿里一切如常,前阵子他经常与文武官员在一块儿、商议安南国的事,桌案上摆着的地图也还在那里。
可是朱高煦走进来时,忽然觉得这里好像空荡荡的。他这才意识到,住在后殿的人已经走了。
陈氏只是暂住在这里,但时间比较长了;平素只要派宦官传唤一声,便能马上见到她。而今朱高煦一下子还有点不太习惯,总觉得少了点甚么。
他在那张大桌案后面坐下来,看着上面的奏章和地图,甚么也没干。过了一会儿,他便无意识地伸手放在额头上,使劲揉搓了一阵。
就在这时,太监王贵弯着腰走了进来,抱着拂尘行礼道:“禀皇爷,先前守御司北署送了一份奏章进宫,没走通政司的,说是写了有些重要的东西。奴婢为皇爷把奏章放在了上边哩。”
朱高煦应了一声,伸手拿起最上面的奏章翻开了看。
守御司北署派人到北方收买了一些蒙古人,得到消息:蒙古国大汗、本雅里失汗死了!
朱高煦意识到,蒙古的形势、又将发生很大的演变。他的注意力,立刻从刚才那种微妙的情绪中脱离,仔细观阅奏章内容。
从去年底到今年初,明军进行了一次报复性的北征,战役目标是鞑靼人。朱高煦觉得那场仗打得十分不痛快,全军二十几万人吃尽了苦头。但是鞑靼人好像也十分难受、损失惨重,那本雅里失汗的王帐被鄂国公平安毁灭之后,率部不断向西撤退。
结果本雅里失汗部因为粮食牧草不足,只得向西边的瓦刺借粮。不料瓦刺人反而趁火打劫,突袭围攻了本雅里失汗,将本雅力士本人及大部人马径直屠戮。这个大汗是名义上的“全蒙古国大汗”,他一死,瓦刺人很快扶植了一个新的大汗:答巴里汗。
答巴里汗号称是黄金家族的后人,但究竟是谁、至少明朝现在无从知晓。
而遭受重大损失的鞑靼诸部,实际当权者是号称蒙古太师的阿鲁台。阿鲁台因为实力遭受明军打击,对于瓦刺坐大扶持蒙古可汗、趁机东扩的形势惊慌万分,又怒不可遏。
这个曾经不惜与明军二三十万大军大战的阿鲁台、打死也不愿意求和的人,竟然在蒙古国内部的争斗中,决定要改变策略了。
被收买的蒙古人、向明朝官员禀报,阿鲁台正在向各部落收集良马,准备遣使、向大明朝廷进贡良驹以示交好。他们似乎想主动改变与明朝的关系,好借明军的军力、打击西边的瓦刺诸部。
朱高煦看完奏章,便抬头对侍立在前面的王贵道:“拿到武英殿去,让内阁与典宝处的大臣都看看。”
“是。”王贵躬身上前,双手拿起了奏章。
朱高煦决定先听听大臣们的意见,但他不用多想,立刻就对继续北征失去了兴趣。
去年北征,朱高煦并不是很情愿,只不过因为鞑靼人主动袭扰边境无恶不作,他不想在刚登基时就显得太软弱;接着深入草原打了一仗,更让他认识到,北征简直是靡费巨大且费力不讨好的事。
但蒙古人似乎对明朝有些误解。当年元末蒙古人坐江山,天下的起义军此起彼伏,元朝廷的策略便是谁称王称帝、便攻打谁,因为实在没法同时进攻多路;这才有了明太祖集团的缓称王策略。
现在蒙古人,好像认为明朝也会那么干,针对“全蒙古大汗”进行打击。古人确实过于看重名分和旗帜了。
而事实是,现在从皇帝朱高煦到朝廷大臣,对于无利可图的战争,都有点抵触。朱高煦之所以不顾大臣们的劝诫,执意要对南海、东北亚地区筹谋军事行动,仅仅是因为觉得有长远利益;可对于北方草原,连朱高煦自己也看不到好处。
想通过大规模的会战,仅凭进攻弹压解决北方问题,朱高煦试了一下认为成本过高,缺乏可行性。
至于甚么黄金家族的旗帜,也不必太过在意。曾经的辉煌早已落幕腐朽、逃不过历史洪流的车轮,迟早会被蒙古人抛弃的。就像当年中原的“汉”、“唐”字旗帜,曾有极大的号召力,也终被淘汰。
朱高煦已经不愿意继续北征。
问题在于“靖难之役”抽调了太多北方卫所兵力,最近几年也没有怎么经营北方,造成北面国防日渐虚弱;但幸好蒙古诸部也在内斗,暂时不能真正威胁北边边境……所以在北方,朱高煦觉得,有必要重新完善国防体系,占据有利的要地。先行积极防御国策、考虑建造棱堡,然后再缓缓图之。
这种大事又会靡费巨大,幸好防备北方游牧部落、一直是中原的国防要害,容易得到朝野的支持,毕竟谁都需要安全感。
桌案上的几张地图摆了出来,有曰本国的地图、安南形势图、鞑靼瓦刺势力图、西蒙古那边的哈密国等复杂的版块,角落里还有海图,一条条线直至“西洋”的印度、非洲沿岸。朱高煦的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着。
许久之后,他终于放下了图纸,仰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陷入了沉思。
几百万贯这个数字,以及当年在重庆府附近看到的、衣衫褴褛的徭役和纤夫;山东布政使司已经有饿死人的情况,各种已经被朝廷取缔的邪教、活动频繁的传闻;齐泰谈起开疆辟土是千秋功业,难以立刻有回报、对眼前状况有害无益的言论……一个个琐碎的片段,不断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第七百三十五章 寻常人
安南国的雨季还没过去,东关城经常下雨,叫人们觉得、道路很少有干燥的时候,而且天气还很热。明军在东关附近的人马,大多都在城里和屯堡里,以减少病疫发生。据说,叛军已经占据了东关下游的各个城池。
之前派往安南国的朝廷使节刘鸣,这时住在东关感觉十分沮丧,且进退两难。
皇帝让他来招安陈季扩叛军,显然没能办成。朝中也没有圣旨或公文,命令他回国。刘鸣只能在此地、寻访各种人打听消息。这阵子与他来往比较密切的,便是一个安南人、东关府知府阮智。
府衙后院有个天井,四面的屋檐正流淌着雨帘,砖石缝隙里杂草茂盛。刘鸣在府衙里已有一阵子了,但先前忽然又下起了大雨,他便继续逗留,等雨稍停再走。
俩人已说完了刘鸣打听的公事,便闲谈了起来。
坐在茶案一旁的阮智转头,看着外面的光景,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刘使君回京之后,请不要太怪罪阮银河。他以叛军武将的身份,仍去警示了刘使君,算是有心了;没有出手相救,或许只是因为畏惧。怕被其他叛军武将知道,找他算账。”
刘鸣道:“这么说来,黎利的胆子更大。”
阮智点头道:“野心越大的人,胆子越大,黎利应该就是那种人。但寻常人总会害怕。”他说到这里,露出了自嘲的苦笑,“实不相瞒,在下以前是胡氏麾下的武将,当时带兵上阵也怕得要死,正因畏惧、才投降了当今圣上。”
刘鸣点了点头,“胡氏叛贼不得人心,阮兄不过是弃暗投明。”
阮智接着道:“圣上是挺会用人,他没有让我继续带兵,而是给了我一个更擅长的差事。我便稀里糊涂立了功,受到了赏识。后来我觉得,那些想得到大权的安南人,把安南国搞得一团糟,不见得比明朝人好。我为甚么不向着赏识自己的人?”
刘鸣听罢,感觉阮智的话算是推心置腹了。或许因为刘鸣是汉人、且不会在安南国呆得太久,阮智反而不用掩饰太多?
阮智叹了一口气道:“常感一世很短,能做的事实在不多,咱们一个人、一世能做好一件事,就算不错了。古今有几人能救天下万民?”他摇了摇头,说道:“刘使君请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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