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当我要去拉她的手时，她的身体突然触电般的颤抖着，然后我听到她声音沙哑的对我说：“豆芽，别碰我，脏。”
薇薇姐的话，就像是一把剔骨的钢刀，在我身上一寸一寸的刮过，巨大的悲鸣在我的内心一寸一寸的蔓延。
那种痛太过刻骨铭心，我不知道薇薇姐是怎么撑过来的，也是那时候，我才醒悟过来，薇薇姐再强大，她也只是一个女人。
我看着薇薇姐，觉得她一点都不脏，她在我眼里，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人，我伸手抱着薇薇姐，她的身体脆弱得像是随时都会散架的木头，可是她的口中一直喃喃着：“豆芽，还好不是你，还好不是你……”
她的声音沙哑，眼睛红肿，说话的时候，哽咽到不行，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哭，我的心像是被人用铁锤砸过一样，什么还好不是我，我宁愿是我自己啊……
我不记得是怎么回去的，浑身感觉像是坠入了冰窖一样，冷得四肢都在发颤，贺浩告诉我，李海龙和他的几个兄弟都已经被警察带走了，这一次，没人救得了他们，包括李艳丽，她手机里录制的视频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觉得坐牢都是便宜他们几个了，我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喝光他们的血！
薇薇姐在医院里住了大半个月才出院，出院之后，程伟在外面为她租了一间房子，我知道程伟的意思，他想让薇薇姐远离这一切，可是薇薇姐还是回了宿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她不再笑了，烟抽得比以前更狠了。
程伟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守着薇薇姐，程伟想跟薇薇姐结婚，他来求我，声音嘶哑弥漫着痛苦，他让我劝劝薇薇姐。
程伟是真的不顾一切的爱着薇薇姐，他跟薇薇姐是老乡，从小就喜欢薇薇姐，他说不管薇薇姐变成什么样，他都喜欢她。
可是薇薇姐还是拒绝了，程伟不放弃，他不再像个登徒浪子一样浪荡，他收起了所有的心思，一心一心的照顾薇薇姐。
很多时候，我一看到薇薇姐就想哭，她越是平静，我心里就越是发慌，我总觉得还会有什么大事会发生，我害怕我一转眼，薇薇姐就会消失不见了。
那一段日子，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贺浩每天都来帝豪看我，我知道他很忙，有时候只是来睡一觉，有时候甚至就只有一支烟的功夫，但只要有他在，我就觉得找到了主心骨。
这一天，韩宇突然来找我，他见到我之后，突然间发了疯的似的一把卡住了我的脖子，眼神很凶狠冰冷的瞪着我，但他的声音都在发抖，仿佛住着一只绝望的困兽：“豆芽，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我来帝豪找你，他们都说你不在，你到底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韩宇解释这一切，我什么都没说。
韩宇突然泄气的放开我，暴躁的抓了抓头发，然后冲我咆哮：“豆芽，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不说，我就去找贺浩问个明白！”
我后来才知道韩宇的身份，他的爸爸是县城里最大帮派的老大，而韩宇从小就在帮派里混大的，我在巷道里遇到韩宇的那一天，他正在被另一个帮派的人追杀，灵机一动躲进我的垃圾车里。
如果不是我，他很可能死在了帮派的斗争中，他时常来光顾我，多少也是出于报答吧。
贺浩知道韩宇的身份，所以才让我远离韩宇。
我垂着头不说话，那种事情，我每想一次都觉得是一种凌迟，我怎么说得出口？
韩宇气得抓狂，把包厢里的东西都砸了个遍，我还是不说，韩宇突然又过来抱着我，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我名字，琉璃色的眼睛里，那终年化不开的大雾，终于被痛苦包裹着。
那时候的我，还不懂得他对我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我们之间，就好像永远都隔着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我不记得韩宇是什么时候走的，从韩宇包厢里出来的时候，我在走廊那头碰到了薇薇姐，胸腔里卡着的那根刺，狠狠的刺中了我的血脉，令我全身都在痛着。
我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去跟薇薇姐说话，可她只是在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看上去毫无生气。
我很想哭，但我不能在薇薇姐面前再流下一滴眼泪，薇薇姐一直都希望我勇敢坚强，她说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能保护自己之外，没人救得了我。
这天傍晚，薇薇姐突然拉着我上了帝豪的楼顶。
帝豪一共有8层楼，在那个还贫穷落后的年代，帝豪的楼已经算是高的了，站在楼顶，整个县城的风光尽收眼底。
我不知道薇薇姐叫我上去做什么，我就站在薇薇姐身边，哪怕下一秒是要陪她从这楼顶跳下去，我也心甘情愿。
天光已逝，透着血红的光，穿破一层又一层的云，最终消失在层层叠叠而来的黑暗之中。
正文 第36章 茧
“豆芽，你痛吗？”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烟头，有的还冒着一点一点的火光，风一吹过来，就全都无情的熄灭了。
头顶飞过一群一群的黑色乌鸦，它们发出低沉而悲鸣的嘶吼，像极了我当时的心情，我看着那些乌鸦，内心感到一阵莫名的安慰。
薇薇姐也在看那些乌鸦，好像那一刻，她跟它们变成了同类。
怎么可能不痛呢？
我看着薇薇姐，怕她难过，于是摇摇头，拉着她的手，我说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会迎来新的生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可我已经感觉不到痛了，豆芽，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天晚上的场景，我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可是不行啊，豆芽……”
薇薇姐说到这里，她突然将手里的烟头从楼顶扔了下去，那一点火光，在夜风中随风飘逝着，很快就掉落在了地面上，被冰冷的雪水无情的浇灭。
薇薇姐还在继续说，浅白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词汇让人那样的绝望，她的声音像是翻越过崇山峻岭，但前面又是一座更高的山峰，孤独而绝望，“你知道吗？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像是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我家很穷，可我发誓我要好好的活下去，那时候的你，也是这样吧……”
那一天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薇薇姐总是格外照顾我一些，一开始，她帮我只是因为李艳丽他们，直到那天晚上那几个小混混闹事的时候，我替她挡下那一电棍，从那个时候起，她把我当成真正的姐妹，所以在我被欺负时，她才会不顾一切的去为我出头。
她一直都想教我真正的勇敢，她一直都想让我活得像个人。
一直以来，薇薇姐都表现得无所畏惧，可她也是一个女人，她也有脆弱害怕的时候，但她不敢倒下，因为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她以为她会在帝豪里待一辈子，变得跟那些浅薄的女人一样，或许将来找一个有钱的男人结婚，但她遇到了我，而我变成了她的劫数。
看到我，就像看到她自己，那些被丢弃的青葱岁月重新被她拾起，她想好好的活下去，可是，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说到最后，薇薇姐过来抱了抱我，她的手摸着我的脸，她冲着我笑：“豆芽，以后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我废了，但是你不可以。”
那时候的我，还不懂得薇薇姐这句话的意思，如果我知道她当时的想法，我一定会不顾一切的阻止她的。
我用力的抱着薇薇姐，闻着她身上浓郁的烟草味，内心早已经潮湿成了一片。
薇薇姐说，她已经查到那个莹姐是谁了，就是那个女人给了李海龙一大笔钱，要他来对付我们，薇薇姐说：“豆芽，今晚跟我去一个地方。”
我不知道薇薇姐要带我去哪里，但是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只要是薇薇姐开口，哪怕是带我去死，我也不怕。
薇薇姐好像松了一口气，冲我笑了笑，苍白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色彩，在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那个小巷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从帝豪楼顶下来之后，薇薇姐带着我一直往前走，我开始意识到了不对劲，我问薇薇姐要去哪里，她什么都没说，只告诉我到了就知道了。
我们走了很久，昏黄孤寂的路灯把我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我突然想起，从派出所里走出来的那一个晚上，黑夜也是这样冷，这样的令人绝望。
但是现在，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穿过一片热闹的区域，我们来到一条巷道，这条巷道叫做天龙巷，平时聚集不少的混混流氓，在这里黄赌毒都有，薇薇姐好像在找人，然后拉着我走进一家规模不小的赌场。
那个赌场里，中间一桌的位置坐着一个打扮得很漂亮的女人，女人的头上好像有伤，还贴着一块醒目的创口贴，手臂上也有一些淤青，她坐在场子里，口中叼着一支烟，表情十分的嚣张。
这个女人我见过，就是那一次从贺浩车上下来，还进过贺浩包厢的女人，她就是莹姐，那个拿钱叫李海龙对付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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