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露出一个笑容,起身揽着严然的肩膀坐下来。
“然然,我问你个问题,不回答么也没事,我就是问问。”
严然低着头,“嗯。”
“那个人,你喜欢他哪里?”
“......”严然想了想,抬起脸,看着父亲,“他对我好。”
*** ***
几个月前,严然辞了上海那边的工作,回了家,通过爸爸的关系进了一家公司,部门的某位男同事,年轻英俊,相处没几个星期,同事开始追求她,她也答应了。
之后,有女同事开始冷嘲热讽,她也逐渐知道了男同事的身份——有妇之夫,她质问对方为什么欺骗自己,对方坦白说自己的婚姻是没有爱情存在,并且保证会离婚。
事情似乎也就这么淡下去了,直到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情,要求严然立即与对方断绝往来。
“那个男人就是骗子!”父亲对他只有两个字:骗子。
严然和男同事坦白自己的心情之后,男同事也说了准备离婚,离婚后就一起离开这里。
谁曾想,对方那么不堪一击,在父亲的威胁下,跑的远远的。
这一天来的突然,又理所当然。她现在回想起所有的细节,也就没那么伤心难过了。而这一切都是源于那个男人对自己百般的好。
可这种好,不能成为爱情。
*** ***
严然抱住父亲,深深呼吸。
“爸,对不起。”
父亲沉默了半会儿,才沙哑的回:“回来就好。”
*** ***
两个月后。
八月,夏季的高温仍在持续,即便手机的天气预报显示明天要下雨,也没有一丝要降下去的意思。
到了傍晚,雨突然就下了起来。
外公的表店生意本来就不好,现在也只能靠修表维持下这里的生意。这雨下的这么大,想必今天约好要修表的人也不会来了。
严然坐在沙发上,忍耐了好久,才说:“外公,我快要饿死啦。”
外公摘下眼镜,放进眼镜盒里,瞅了眼外面,“你说你没事跑我这儿来做什么,我平时一天两顿就够了,你怎么一来,一天没个四顿就要死似得。”
严然趴在沙发扶手上,盯着桌子上的鱼缸,说:“我爸他买了个旧房子,就靠海的那边,一排一排的房子,那么旧他也买,买了之后又要拆,我是不懂他什么心思,真要讨好他老婆,干脆买新的呀!”
外公听明白了,哭笑不得,又心疼严然。“你也说靠海了呀,怎么是讨好你阿姨呢,是讨好你不是吗?翻新下旧房子才好的嘛。”
严然哼了声,不听。
这时候,门开了。
她听到了雨伞倒在地面上的声音,转过脸,朝门口的方向望过去。
男人扶起伞,放在靠墙的角落里。
三七分开的刘海遮住了眉毛眼睛。
头发乱糟糟的,有些潮湿。
发白的灰色短袖T恤。
裤子宽松,裤脚也踩烂了,湿了大半,黑色的鞋子上沾了些水泥的印记。
邋遢农民工的形象。
湿漉漉的,惹人厌烦,却又想看看他做什么。
男人从她面前的透明玻璃墙走过去。
外公出去,惊讶,“哎,周......周,瞧我这记性,不大记得了。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来了?”
“周盛,”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块表,“想早点修好。”
声音是带着磁性的,低低的磁性,沉的很,像一潭平静的水面,扔了块石头进去的声调,沉沉的。
严然歪了歪脑袋,看着男人。
外公领着男人进入到自己的工作区。他拿着那块表,反反复复看了几次,眯起眼睛,问:“这表有十几年了吧?”
周盛点头,“嗯。”
“那可能得晚几天来拿了。”
“能修好就行,多少天无所谓。”
严然看见他腰挎上挂着些工具,其中一个她认识,是卷尺。她抬了抬眼珠,看着男人的上半身。
脏兮兮的,长得可真壮,胳膊那么粗。
男人突然侧过身,视线毫无预兆的撞上坐在沙发上的人。
明亮的眼睛。
外面,雨仍然很大。
他回过头,坐到高脚凳子上,双手交叠的撑在台子上,看着老板台子上的修表工具。他拿起发旧的沙漏,倒了过来放回去。
那些紫色的沙一点一点的流下去。
“生意怎么样?”他问老板。
老板叹了口气,“不好做啦,来的都是些老客。地儿偏,门面也不好看,谁愿意来呀?”
周盛扯了扯嘴角。
“那,修好了,打电话给我,我到时候再来。”
老板点头,“这样是最好的,老花眼啦,还不晓得能不能修好哩。”
严然发现他扯嘴角时,嘴角是一高一低的,低的那边有浅浅的梨涡。蓄着浅浅的胡茬,显得更邋遢。
她不知道怎么的,觉得有些面熟,不知道在哪儿见过,想想也是,这个地方,随便经过那个工地,都能见到这样皮肤黑黄黑黄的男人,脏兮兮的。
男人拿起伞,推开门,伞撑开了。
街上的行人很少,只有车子不停地经过。他走到对街,拐了弯就看不见了。严然收回视线,突然才想起那人面熟在哪里。
第2章 02
02、
这几天都在下雨,工地上的活都歇了。
这附近都是工地,因此周边住的也都是工地上的人。几个人凑一块儿住,乱糟糟的,不爱干净的就臭气轰天,爱干净的也是脏兮兮的。
周盛住的院子靠近废品回收场那儿,到处都是垃圾,乱糟糟的,连个公厕都是露天的。这院子还是原先给做房子那个东家的地儿,免费给住的,给他们几个人住着凑合了。
周盛是前几年来的这儿,一开始是跟在大企业工地底下做事,砌砖手艺不错,样样精通,连工地图纸都看得懂,工地负责人就带着他,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周盛出来单干了,身后就跟着几个比较熟的人,接着私人家的工地活,一直做到今天。
接到朋友那边的电话,周盛还在外面洗衣服。
“海边的房子?多少平方?”
周盛歪着脑袋用肩膀夹着手机,一手揉着沾着水泥的衣服,另一只手捻了捻洗衣粉往上搓。
“嗯,行,到时候我过去看看。”
挂了电话。
这衣服揉的一盆子都是污黑污黑的水,揉了半会儿才将衣服洗的勉强干净。
周盛晒好衣服,进了屋。
一间长长的老房子里住了好几个男人,床上的蓝色蚊帐灰蒙蒙的,只有周盛的那张床稍微干净些,也更平坦些。
屋里一股属于男人的脚臭味,还有阵阵的蚊香味。
周盛抬脚就踢了下翘在床外面的腿。
“方宏津,能不能把你那臭袜子洗了?”
躺在床上的人转过脸来,“嘿嘿,等我媳妇儿来洗。”
周盛又一脚踢了下他。
“照了吧切(行了的意思,带着不屑==),刚刚老殷那边介绍了个事过来。”
“来事儿咯。”阿津对着电话吼了一声,“宝贝,哥哥来事儿了,挂了啊。”
周盛坐在床上,“下午你们几个先过去看看吧,我跟老殷去见见新东家。”
“这雨下的我都头疼了。”阿津望了眼外面,“盛哥,之前大朱不是叫你去他那儿么?咋就不去了啊?”
周盛敲了下他脑袋,“大朱什么人你不晓得?前几年在山东那边,不是做了两期别墅房么,没做成,携款跑了。”
“......握草,这么现势?(傻/X的意思)”
下午。
几个人去了趟海边别墅小区,那边个别些房子旧的要死,接的那家也是,外面倒是靓丽,里面却是烂的差不多了。
这别墅小区是好几年前做的,因为靠近海域,国土局执法队不许这区域的房子拆迁重做,后来房产商只能就原地翻新下。
内里材料都不是好的,时间一长,里面都坏了,靠海又遇下雨天,屋子里湿气非常的重。
周盛只是进去看了几眼,就对身后那个衣着干净的男人说:“这房子天花板都得重做,墙面、楼梯,包括厨房卫生间,都得拆,还有这地基也是。”
老殷瞅了眼身边的男人,他没什么表情,相反,似乎是很认真在听周盛说的话。
“严先生,这地儿靠海,本来湿气就重,当初做这房子的人,居然还用这种压根就不防潮的复合地板。”周盛说到这儿,转身,对着地板重重跺了两下,“声音听得出来吧?这地板底下烂了不少。”
严先生转过视线,看向老殷。
“你把这小伙子夸的厉害呀。”
老殷笑笑,对周盛说:“周盛,严先生以前也是做这一行的,现在是盛龙地产的总经理。”
周盛看向严先生,没说话,淡淡扯了扯嘴角。
盛龙?
周盛目光暗了暗,忽然问:“盛龙总经理怎么找我们这几个外人来做这熟事?”
严先生笑了笑,“我女儿喜欢海,南城也就这里的房子好一些,靠海嘛,自然要静一点才自然。私人事情自然还是要私密点的。”
周盛垂了垂视线,“严先生,你看着定个合同吧,我没别的要求,就是一切按我意思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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