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之前一直看不上红果儿的校长,也收起了眼中的轻视之意。
由于之前完全没有在大型集会上讲课的经验,这头一所学校的学生们,到了后面分发小球藻母液,以及学习实操的部分,操场上的秩序就开始有些混乱了。
多的是吵杂声,以及因为这些吵杂听不到课,而努力往前面涌的学生。
连各班班主任维持起秩序来,都相当费劲儿。毕竟城镇人口从前两个月开始,每月减少了6斤的供应口粮,大家都饿着肚子。谁不想学到能喂饱自己和家人的法子呢?
可越是心急,秩序越差,反而有更多人听不清红果儿的实操课。
后来,还是红果儿去请校长,把学生们遣回各自教室,并说明,稍后会由小老师们一个班级一个班级地进行指导教学,这才暂时控制住了局面。
不过,她说的这个法子,只是权宜之计。真要按这么做,一天能教会一个学校的学生,就不错了。
“你们说,该怎么办?”她摊手问小老师们。
“既然主要是秩序问题,我们又急着教会那么多学生,其实可以请牛书记联系武警部门,让他们出警帮助维持秩序。”
黎燕燕出的主意,来自干部们的惯性思维——自己解决不了的,直接找领导。
其他孩子不过都是些小学生,平时连自己都管不住,哪儿知道怎么管别人?
一个个插嘴道:“叫他们家长来!他们家长陪在旁边,他们就不敢胡闹了!”
“让他们家长也来学习!”
“哇,让你教高中生,你都还不满意啊?还要教人家家长?”
小老师们自己先闹腾起来。
就在红果儿听不下去,打算照黎燕燕的主意来时,一直在沉思的牛春来忽然发言道:“既然都想到要教家长了,为啥你们没想过教老师呢?”
“老师本来就是教学生的啊。把老师教会了,他们的学生不就会了吗?”
大家同时一愣,接着,都一脸“这法子妙啊”的表情。
特别是他带过来的那几个小弟,互相望了一眼,彼此都能从彼此眼里,看懂对方的意思。
A:教学生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要教老师了~。
B:老大现在出风头,出得好高级啊,连老师都逃不出他的魔爪了!
C:咱们老大不仅要教老师,以后还会教校长的,你们等着瞧吧!
看懂了他们在想什么的牛春来,头上冒包,明明他提意见是为了救人。他们怎么这么想他啊?
看到这其中的暗潮汹涌的红果儿表示,呃,这只能怪你以前留给大家的既定印象,太深刻咯。有什么办法呢?
慢慢一点一点纠正印象吧……
托了牛春来的福,这个问题圆满解决。毕竟老师的知识水平是比学生高的,他们平时又做惯了教学工作。只要他们会了,问题就简单多了。
于是,在众多记者的见证下,小老师们改进了方法,变成在学校会议室,集中教授老师学习。会后,再由老师传授给学生们宝贵的知识。
小老师们教学方式的改进,也是一个很有话题度的新闻内容。记者们不约而同又咔嚓了一番,把黎燕燕、小老师们手把手地,教高中老师繁殖小球藻的过程拍了下来。
等教学结束,记者们还请黎燕燕和小老师们手持装着小球藻母液的玻璃瓶,站在一起来了个合照。
一切完毕,红果儿抓紧时间,借用了办公室里的电话,给她爹打了个电话,把这边改进教学方法的事告诉了她爹。让她爹和牛爷爷联系一下,看能不能把各所学校的老师全集中起来,专门搞个培训。那样会省很多时间、精力,而且效果也会更好。
她爹是说干就干,特别务实的一个人。接了闺女电话,叫她就等在那儿,不要走,自己马上给牛书记打电话汇报。
牛书记一听,成啊,而且让小老师培训大老师,那话题度不是更高了吗?立典型不是立得更突出了吗?这样肯定能带动全民搞小球藻生产的!
马上就拍板说好!让秘书联系县教委去了。
这中间总共也就花了一刻钟的功夫。李向阳给红果儿回了话,红果儿为了不耽误事儿,还跟她爹说:“爹,牛爷爷要安排这件事,肯定得花点功夫。今天搞教师培训肯定不成了,那今天剩下的三所学校,我还是跑完吧。”
李向阳:“……你不早点说……那我还得给牛书记打电话……”
红果儿对手指:“刚刚不是没想到吗?我还是个小孩子~。”
李向阳无奈地道:“那我去给牛书记打电话了。”
电话打完,红果儿他们正打算按照既定计划,前往下一所学校,这时,教学楼那边忽然骚动起来。
有几个人抬着一个学生,慌张焦急地从一间教室里出来。这间教室里的学生,也呼啦啦跑出来一大堆,追在后面,似乎想要帮忙。其他学生也都跑到门窗处,引颈眺望。
这骚动惊动了别班的师生,不少人都跑出来看。
抬学生的人里,有一个高声叫声:“快让一让,有人昏倒了!”
红果儿和黎燕燕对望了一眼,昏倒?是饿晕了,还是中暑了?
两个人眼里都有担忧。
正在此时,又有两间教室里面分别抬出了两个学生。
黎燕燕以她一贯柔和如水的语调,对红果儿道:“你们先去下一所学校授课吧,我留下来看看情况。”
红果儿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我们把下一所学校的课讲完,就回来接你。”
黎燕燕笑了笑,然后面带担忧地小跑着往校医务室而去。
***
阎有才是凤鸣高中高二˙三班的学生,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家里只有他爸是正式工人,他妈只是一个临时工。
爆发全国性的旱灾之后,城镇户口的粮食供应就一路在减。先是年初的时候,每人每月半斤肉的定量减到二两。再到4月份时,连二两肉都不供应了,改成供应二两豆腐。同时,所有城镇居民都在原定口粮基础上,减了六斤口粮。
后来嘛,连豆腐也不供应了。
各大工厂也开始裁减员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妈妈这样的临时工了。
这更是给这个家庭造成了雪上加霜的打击。
他们三姐弟本来就是长身体的时候,没减口粮前都还吃不饱呢。这下更是天天饿肚子,走路都发飘了。
后来首都的各所学校,都要求学生课余时间,以及回家、回宿舍后尽量少运动,多多呆在床上休息。他们学校也跟风,要求学生这样照做。
但他身为男孩子,实在办不到。肚子饿得那么厉害,家里的弟弟也嚷着饿,他能装作看不到吗?就跟班里的男生说好,时不时摸到各个大单位为了度荒自救,而开荒种的地上,去偷菜。
这个时期,你在城里偷粮是偷不到的。除非你摸到别人家里去。毕竟城镇人口的口粮是粮库每月调拨发放的。但为了救灾,国家早就开放了“低标准,瓜菜代”的政策。
低标准,就是指人均降6斤口粮。瓜菜代,就是说,粮食不够,各单位就大力生产瓜果、蔬菜还有代食品,来代替粮食。所以,这个时期城里的各单位是可以自行开荒种菜的。
很多知识分子啊单位领导啊,都开始加入种菜种瓜果大队中。大学教授们下了课,就到地里开始干农活。
到处都是这种情况。
阎有才没有地,垦不了荒,种不了地,只能去偷菜。最初,跟班里男生一起偷,由于有人帮忙望风,他们还偶尔能有所斩获。但后来,灾情越来越严重了,人们对菜地看得也越来越严。
到后来,他们发现,他们到处走了半天,却连一窝菜都摘不到。反而耗了不少体力进去。
这才停下了这无意义的举动。
阎有才也想过其它办法的,比如,每天去教师办公室借阅报纸。
可别小看了这个法子。国家有什么救灾政策,报纸上是最先报道出来的。
像他,7月初的时候,就看到《人民日报》的一篇评论员文章《综合利用潜力无穷》。自从粮食双蒸法应用到全国之后,全国各地就掀起一场“竞赛”。各地争相搞试验,推出各种救灾方法。这篇文章就记录了河池县的一个成功经验。
河池人把麦秸杆磨成粉,和一些面粉、米粉混合起来,制成馒头、花卷和烙饼吃。据说做出来的东西,质量跟面粉是一样的,非常抗饿。
他看到这个消息后,赶紧催着父母去乡下收了些麦秸杆回来,和他家分发的大米一起磨成粉,来做馒头。
可是,本省产的就是水稻,城里人平时吃的都是大米饭。哪里吃得惯这种粗食?
再饿,一顿饭也要吃老长老长时间,才吃得下去——太磨嗓子了。他爹戏称,成天吃这个,多吃几个月,就该去医院耳鼻喉科看医生了。
而且这东西营养确实比不过大米,纤维又多。上几次厕所后,感觉这玩意把肠子里的油水都刮干净了。
可吃了再难受,也得吃。总比无休无止的饥饿好受。
一家人就这么艰难地耗着。
能不能挺过灾荒,他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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