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了一点果肉,到另一个陶罐里,加上少许水来煮。趁这点时间,把洋芋洗净切丝。
等果肉煮烂了,里面的酸味全出来了,她尝了尝味道。觉得合适,就加了盐,把洋芋丝全倒进去,滴上几滴新榨的树籽油翻炒。
真要说起来,这实在算不上是炒菜。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样的做法,也足够让肚子里没有油水的庄稼人惊叹了。
“果儿这么早就起来了?”李向阳走进灶房问道。
他是家里唯一的壮劳力,每天干的活儿多,早上起得也早。不过,几乎都是被饿醒的。
没法子,肚里没油,吃再多都没个饱足感。有时候,半夜都能被饿醒。
可今早,他一醒过来,就闻到浓浓的油香味。
油香啊!
饶是他今年已经二十七了,还是被这味儿馋得喉头滚动,三两下就爬起来穿好衣服,进灶房来逛了。
第10章 坚果粥的魅力
红果儿做完了饭,这会儿已经累得不行了,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端着菜往堂屋走。
看她走得歪歪斜斜的,李向阳赶紧把菜接过去:“果儿,困了?困了就再去睡会儿。”
红果儿半眯着眼,摇了摇头。动作都慢得像在梦游了。
李向阳又心疼又好笑:“不睡也好,先把早饭吃了。”腾出一只手把她挟在腋下,一并拎进了堂屋。
等把小人儿弄到饭桌旁坐下,他这才注意到,难怪这菜这么香,上面居然有油星子?
他妈啥时候这么大方了,还买了油?
又咽了口唾沫,回灶房把粥也盛上了,端到桌上。
突然,“啪”一声,侯秋云那屋就传来了砸门声。她连鞋都没穿好,手还在扣领口的扣子,趿着鞋就冲进堂屋:“李向阳!你胆儿肥了是吧?!背着我就敢买油!跟你说过年的时候才能吃油!”
李向阳被骂懵了:“这油不是你买的吗?”
“……”侯秋云也懵了,“我怎么可能买油?又不是嫌钱多了。有买油的钱,还不如拿去换粮食!”
红果儿正趴桌上睡得香呢。一听到他们吵,可怜巴巴地举起小爪子:“爹,奶奶,你们别吵了。这油是红果儿榨出来的。”
她望着侯秋云:“奶奶,红果儿昨晚不是摘了好多果子回来吗?原来那果子的籽,可以榨油呢。”
她那眼睛都睁不太开的强撑表情,还有那因为想睡觉而软绵绵的童音,着实萌得大人心肝儿颤的。
侯秋云忍不住就轻轻掐了掐她小脸蛋。回头一看,李向阳的手也掐上了。
俩大人,一人掐她左脸蛋儿,一人掐右脸蛋。把好生生的个小丫头,掐得眉毛都耷拉起来,怪可怜的。
他俩又赶紧同时放过了她的小脸。
侯秋云尴尬地咳了一声,问她:“你怎么知道它的种籽能榨油的?”
她当然知道,《动物世界》讲过的嘛——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带过。
“因为红果儿聪明!”她得瑟道。
这下可把俩大人逗乐了。
“那是,我家果儿最聪明了。别人家的孩子,七岁的时候,最多帮家里干点简单活儿。我家果儿居然懂榨油,简直了!”李向阳有这么个闺女,也很是得瑟。
“小孩儿得瑟,那是可爱。你一个大人,这么得瑟,可没法儿看。”侯秋云笑话了自己儿子一句。
李向阳乐呵着捧起碗,喝了口粥。粥一入嘴,他眼睛马上就瞪圆了,含着粥冲侯秋云“呜呜呜”地。
侯秋云吓了一跳,问他:“咋了?”
他咽下那口粥,急急地冲他娘道:“这粥太好喝了!娘,你快喝!好香啊!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
说着,筷子就插到了洋芋丝里。
“这个也好吃!娘,你快吃!”这句一说完,他就埋头专心苦吃了。
侯秋云心道,有这么好吃吗?挟了一筷子洋芋丝,配着那粥一喝。
天呐!这油怎么这么香啊!
可比她到公社供销社里买的油香多了!
供销社卖的油,多半都是棉籽油。跟豆油和菜籽油实在比不了。但它便宜。
第11章 书记借粮
再说了,这年头好油稀缺,价钱也不便宜,就算偶尔供应一次,侯秋云也没舍得买。
这不,今天难得吃到一回好油做的食物。那香气,简直不比熟猪肉差啊!
两母子狼吞虎咽地,就把粥喝光了。
而红果儿这会儿睡意浓重,碗里的粥喝着喝着,小脑袋就开始往下点啊点地。最后,实在撑不住,整张小脸就往碗里扑去!
吓得李向阳赶紧把碗丢开,伸手接住她的脸。
“这孩子,怎么困成这样了?”他把她搂到怀里,轻手轻脚把孩子送回老娘的床上。
等他出来,闻着灶房里的香味儿,没忍住,又进去转了一圈。
惊喜地几步走回堂屋,拿起自己和老娘的碗就往灶房赶。
一边走,一边还不忘说了句:“娘,灶上还有稀饭呢!我去给你盛一碗!”
盛好之后,发现陶罐里没剩多少了。又从自己碗里倒了些回去,给红果儿留着。
回到堂屋,把碗塞给侯秋云,又开始干!
侯秋云也喉头打转,大口喝粥。
一不小心,桌上的洋芋丝就只剩几口了。
等到发现这点,两母子对望一眼,都有愧色。
“你吃那么快干嘛?红果儿都没得吃了……”侯秋云把责任推给儿子。
儿子有点委屈:“娘你也吃得挺多……”
“……”
最后,侯秋云从自己屋里再拿了两个大洋芋出来,摆在灶房里。
她不懂这洋芋是怎么炒出酸溜溜的味儿的,家里又没买醋。只能让红果儿自己做了……
肚子一饱了,侯秋云就想起来问问题了:“儿子,你说,这么小的丫头,怎么就知道咋榨油呢?”
李向阳其实也被红果儿的本事,给惊到了。他想了想,说:“谢巧云这个人,虽然不聪明,但干活儿倒是把好手。队上的猪牛,被她养得肥着呢。会不会是她懂榨油,教给红果儿的?”
侯秋云想了想:“有这个可能。不过,你说,她从哪儿摘的这种果子啊?还能榨油!要不,等她醒了,让她带上咱俩,一起去摘?”
“对对,等她醒了,让她带咱们去看看。看下是啥树木,居然还能结这种果子。要是能多栽一些,队员们就不愁没油吃了。”李向阳身为生产队长,一来就想到了给队员们谋福利。
侯秋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行,你要栽,你栽去!等我先把果子摘了。”
“娘,主席同志说,公社的特点,一个是大,第二个是公。主席同志还说,要关心群众生活。咱可不能只顾自己。”
关于公社特点,原话其实是“一曰大,二曰公”。但他就是个庄稼人。牛书记虽然传达过很多回精神,他还是记不住文绉绉的原话。
侯秋云一听到他把主席搬出来了,赶紧:“唉哟哟哟,行了行了,我怕你了。啥都想到队员,你干脆跟他们都签卖身契得嘞!”
李向阳乐了:“现在是新社会,不兴旧社会那套了!”
“对了,等红果儿醒过来,记得告诉她一声,别再去捉黄鳝了。好歹得给别人留些捉。”
“……”侯秋云实在想踹他。不过,一想到就是因为他这副热心肠,大家才会推举他当生产队长,心里的火气倒是一下子平了下去。
但她还是怼了他一句:“那队员们干农活儿时,逮到只蚂蚱,摘了翅膀、摘了腿儿,就往嘴里丢,那算不算占公家便宜?”
李向阳马上认真地道:“他们是群众啊!咱们是干部家庭!”
“去你的干部家庭!人家牛书记,那才叫干部!”侯秋云一叉腰,“我不管啊!别家的孩子都能做的事,咱们红果儿为啥不能做!黄鳝那玩意儿还打洞呢。到时候把田埂打穿了,里面的水流光了,你就是它的帮凶!”
“……”这回轮到李向阳说不出话来了。
这年头还不像之后的特殊年代那样,动不动就要批谁斗谁。小孩家顽皮,上树掏鸟窝、下田捉黄鳝,那是常有的事。再加上黄鳝打洞确实厉害,人们就算看到孩子们捉鳝鱼,也最多一笑而过。
当然了,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要是你敢去碰粮食、蔬菜还有柴禾等,需要队里统一分配的东西,那你可就得等着写检讨,以及被大家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侯秋云想了想,又说:“这几天倒确实不能再让她去了。她现在都累成这样了,得叫她缓缓才成。”
母子俩收拾妥帖,各自出门干活儿去了。
李懿君实在是累狠了,一觉睡到了下午,才醒过来。她见灶房里还剩了一些稀饭,和一点洋芋丝,就稍稍热了下,几口吃完。
稀饭里是混有波巴布树籽的,油量饱满。吃下去后,饱腹感可比头晚吃的红苕饭,强多了。
吃完之后,她又带上木盆,打算去捉黄鳝。
可今天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田里,到处都是弓起背,在捉黄鳝的小孩。那认真劲儿,简直跟大人做工似的。
她怔忡不已,仔细一瞅,发现这些孩子她还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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