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惊生,你想当男人,还是想当女人。”
苏惊生忍耐着,忍耐着,最终无法克制地低下头。
左忱问过两次她这个问题。第一次,她说了男人,而这一次,她说:
“我不知道。”
“……”
沉默片刻,左忱说:“好。”
她按灭烟,起身对苏惊生说:“起来。”
苏惊生问:“去哪?”
左忱说:“你把饭吃了,咱们去找吴大夫。”她走出屋穿起大衣,整理着说:“你既然还做不了决定,那就先把该了解的了解了。”
苏惊生连忙起身换衣服。
草草吃了早餐,左忱让他吃下布洛芬,拿上病历,两人打车去了市里一家私立医院。
路很熟,人也都在老地方,左忱是这常客,不用预约,挂了号就进。
苏惊生拉着左忱的发梢,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诊室门口,左忱推门,里面一个女大夫正弯腰在收拾地上一大摞病例,两人抬头一个照面,都愣了愣。
左忱先客套地笑笑,说:“您好,吴泽林大夫在这儿么。”
女大夫也客气地说:“吴大夫暂时不在,我给他代一天班,您进来坐吧。”
左忱往回退身,说:“那就算了吧,我明天再来。”
女大夫看了眼苏惊生,说:“孩子看还是您看?“
左忱说:孩子看。”
女大夫和气地嗨了一声,“现在孩子课业都重,你们也忙,请个假不容易,明天吴大夫要知道我没给他代好这一天,不定得怎么埋怨。要不这样,您跟我简单说说,号都挂了,是不是。”
这人话说得好,左忱对她印象不错。她扭头问苏惊生,“反正只是了解点事,你愿不愿意。”
苏惊生没什么异议。
两人于是进了诊室,净白的门咔嗒一声,合上了。
再打开,就是半个多小时后了。
左忱没什么表情,只是苏惊生看上去明朗了些。
女大夫送人出来,左忱转头说:“刘大夫,谢谢了。”
刘国珍说:“没什么,都是该做的。你们慢走啊。”
左忱点一点头,揽着苏惊生的肩,两人离开了医院。刘国珍转身回到诊室,继续接下来一天的工作。
私人医院一天病号不算多,比起刘国珍以前待的大医院,工作环境好太多了。一天看完二十来个人,晚上八点交班时,吴泽林来上班,刘国珍把苏惊生的事跟他反馈了反馈,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刘国珍的家也在市里,距这家私人医院不远,就北京这个路况,徒步十五分钟,开车一个小时也就到了。
家里房子很大,上下两层的大复式有接近三百平,是她和哥嫂一块出钱买的,她一个人住楼上,养着两只猫,哥嫂住楼下。
回家开门,猫跑到门口来接她。
她挨个儿摸了摸,猫呼噜着跑了,刘国珍脱鞋进屋,哥哥已经下班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打了个招呼。
“哥。”
“嗯,回来啦。”
刘国才回答。
刘国珍问:“嫂子呢?”
刘国才说:“不知道,吃了饭就出去了。”他看也没看刘国珍,随口说:“饭热在保温箱里。”
刘国珍答应一声进了厨房,没一会端着碗出来,两只猫跟着她一块。
刘国珍在沙发上坐下,刘国才伸手,刘国珍靠过去倚着他。
刘国才问:“换的医院累不累。”视线还在电视剧上。
刘国珍说:“比在国立可轻松多了。就是病号都是有钱的,很多稀奇古怪的,不如在国立看得轻松。那个一天六十来个,全是一样的,闭着眼砍韭菜,咔咔咔就一天儿。”
刘国才拍拍她的肩膀,“行,不管怎么样不累就行,我就放心,挣多挣少无所谓。”
刘国珍差点让饭呛着,咳嗽两声说:“那——我也不能光吃你啊,是不是。”
刘国才笑说:“我养你都行。”
刘国珍踹他一脚,“你这话怎么不早说十年啊,现在晚啦。”
“嘶——”刘国才终于把视线转到她脸上,“长劲儿了你是不是,嗯?”
他用手心拍了下刘国珍的额头,三十出头的刘国珍笑得像个小孩子。
她盘腿到沙发上,正对刘国才,拿筷子戳他一下,说:“哎哥,我今儿见着个很稀罕的病号。”
刘国才没什么兴趣,视线又转回电视剧上,嘴里敷衍。
“是么。”
“是啊。”刘国珍说,“个小孩儿,十三,个头比我还高,长得贼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下,刘国才把头扭过来了。
“是吗?男孩女孩。”
刘国珍拍了下沙发,兴奋地说:“不是男的也不是女的,是个真两/性畸形的双性人!我干了十年了,第一次见真的真两性!”
刘国才眯了下眼,金丝镜后绽放一个迷人的笑。
“很稀罕?”
“对啊!”
“之前怎么没听你提。”
“嗨。”刘国珍低头扒拉饭,“人家是老吴的老客户了,那孩子妈妈算个中游有钱人吧,倒是挺出名的,姓左,也是个罕见姓,干什么……知识服务的。”
刘国才感到血在血管中勃勃跳动。
“是么。”他轻轻问,“那孩子叫什么?”
“我不好透露病号信息的啊。”
“没事,我又不认识她。”
“……行吧。”
刘国珍说。
“它叫苏惊生。”
第30章
苏惊生。
苏惊生,苏惊生, 苏惊生。
苏惊生进了校门。
苏惊生去食堂打饭。
苏惊生出下午操。
苏惊生出教学楼, 穿过操场去搬化学作业本。
苏惊生收拾书包。
苏惊生, 苏惊生, 苏惊生。
“苏惊生。”
苏惊生抬头。
叫住她的外班女孩探着头,“刘主任叫你去他办公室。”
苏惊生的动作一顿。
“刘主任说什么事了吗?”
女孩摇头, “我不知道。”说完她就走了。
苏惊生在原地犹豫了一会,低头快速把东西划拉到书包里, 探身从窗口看了看校门前, 包往背上一甩往外就去。
跑。
苏惊生大踏步地前行。
跑。
越过教学楼。
跑。
穿过小花坛。
快跑。
校门, 别班,闹哄哄的放学队。
苏惊生身上已经出汗了, 她喘着粗气一下插/进队伍里, 本班的班主任已经走了, 那班班长也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苏惊生谁也没理会。
她回头看了眼办公楼,门里黑漆漆的, 张着口。
吞咽。
苏惊生跟着大队一起胡乱地走出校门,到了外面, 她快步前赶,一直走出五六米才慢慢缓下脚步。
长舒了口气,苏惊生掏出手机, 边看着边继续往前走。
她掏手机本是想给左忱打电话,可手机顶端消息弹窗,苏惊生一下被勾引, 打开微博刷了几下。
离校门已经有段距离了,她的气儿稍稍喘匀了些。
苏惊生抬手,擦掉头上的汗。
肚子已经不痛了,可卫生巾沉甸甸的很不舒服,她的身体条件又不能使用卫生棉条,卫生巾穿着,走起路来又热,棉料还不停摩擦,不止下面,前面有时候也有轻微的反应。今天上体育课,她庆幸自己幸亏穿得是裙子。
要不要把这事跟左忱说说……苏惊生挠挠脸,脑子里乱七八糟。
前面忽然一片阴影。
一片几乎不出所料的阴影。
苏惊生低着头没看,向左一步,阴影也向左一步,她又向右,阴影也向右。
苏惊生抬起头。
“不好意思,您——”
啊。
苏惊生无意识地想。
他笑得好像那个能面啊。
“苏惊生,老师叫你,你怎么跑了呢?”刘国才把买的东西换到单手提着,右手拍拍她的肩,手停落在上面。
用力。
扭。
转身。
前行。
“幸亏老师买东西回来的及时,不然就要错过你了。”刘国才笑盈盈的,俊秀的脸没有半点阴暗。他米色裤子白衬衫,在四点的夕阳下微微发光,苏惊生露出的一小节大腿也在夕阳下微微发光。
于是苏惊生的余光里是刘国才的全身,刘国才的余光里,是苏惊生的那节大腿。
刘国才真的是个好老师。
他温柔地扶着苏惊生,两人穿过校门,穿过操场,穿过打扫值日降旗的学生,几乎每个学生都会打招呼,几乎每个学生他都回答。
他温和地笑着,昂首阔步,春风满面,像揽着自己的第86个妾,巡视自己领地的仁皇。
既然是皇,有过多少妻子,溺死过多少私生子,又有什么关系。
法不责贵,贵高于法。
朕心甚喜,朕心甚慰。
来吧,来,我们到寝宫里去。
【咔嗒】
落锁的声音像太监尖细地劝和。
“皇上,该安寝了。”
好啊,好啊。
好。
苏惊生的书包掉在地上。
她被进门便凶相突露的扑压震慑,肩上的书包掉落下去。像每个不经事的孩子,缺乏心灵的训练,在事情来到面前时,连哭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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