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摘了帽子墨镜和围巾,低头向包里放的工夫,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关上车门的声音,很平常,不响亮,就如同千千万万次类似车门阖上的声音——
但在那一刻,这平常的一声却扎扎实实吓了她一跳,以至于她手上的墨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脸色苍白,乌黑的大眼睛里瞬间又全是水雾,她茫然地转过眼睛,看见十几步外,一个高大的男人正靠在车门上,戴着墨镜,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感到空气中全是他嘴上叼的香烟的味道,一缕一缕地,向着自己飘过来,仿佛无形无状的锁链,扣锁住她全身。
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98
6
眼睛在对面这个男人的身上停留了足足一分钟, 她的大脑也没有判断出来他到底是谁, 但是她的身体却仿佛预警一般,疼痛起来, 小腹中如同被人重重地一击,疼痛的感觉让她几乎弯下身子,双腿站立不住, 她伸出手扶着路边小店门口的电瓶车, 脑海中一片空白,忘了逃走,忘了招呼, 甚至忘了呼吸,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对面的这个男人——
是他,好像——不,是他。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向着自己走过来, 握着挎包带子的手紧紧地攥紧,这么多年没见了,她几乎忘了他的样子, 原来,他有这么高, 这么壮吗?原来,他的下颏是这样倔强不妥协的形状吗?原来, 他的嘴唇不微笑、不亲吻的时候,是这样冷血无情的样子吗?
不太合作的大脑,就在那个瞬间, 想起了读书时候他的样子,那时候她几乎从未好好看过他,每次见到他的感觉,也只有讨厌,厌烦,烦死了,有时候被他骚扰得一想到他,就恨不得他快点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为什么会这样呢?很多年,她都不明白自己当年那样反应的原因。
现在看着经年不见的他,那张年少的时候,自己从未看清,也从未看懂的英俊的脸,直到此刻,她才或多或少明白了一些。
他的神情里,有一种危险又无法控制的气息在内,即使当年年少,她也感受到了他的这种不受控的气质,而从本能上想要离他远远地。
她相信本真的自己,诚实状态下的自己,其实是很害怕孟田宇的。
而当年的自己之所以没有怕他,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是真的她。
太需要他的钱,太渴望用他的钱跳出出生的泥潭,她听了外婆的话,没有像自己的妈妈一样,没有犯那种傻女人才会犯的错,用机巧心术捏造出来一个心思灵巧,手段高超的自己,就如同外婆所说的那样,她用手腕和心眼儿圈拢住了一个男人,一个年轻的男人,让他死心塌地地为了自己,掏出所有能掏出的东西,钱也好,心意也好,全都为自己所用——
那个无所畏惧的她,是万能的钱催化出来的。
因为是假的,所以才会“不知羞耻,婊/子不如”地招汉,在男女关系的丛林中,她确实切切实实地当了一段虚有其表的母兽。
可是那并不是她,如果可以,她甚至能比天底下最贞洁的修女还要贞洁,因为这个世界上她最讨厌的,就是男人——
尤其是满脑子只知道跟自己上床的男人。
她克制着心里的难受,八年了,过去八年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打拼,所付出的,所得到的,付出和得到之间时光给她带来的底气,让她站得笔直,迎着越走越近的他,她成功地压下心头的害怕,唇角微翘,像过去一样,用他最喜欢的方式,满是心机地对他羞怯地笑了一下,浑身上下,甚至连她的发丝,都充满了女人柔美纤细的韵味。
他的目光隐藏在墨镜之后,看不出此时的神情,不快不慢的步子走到她旁边,盯着她,隔了一会儿,他先弯下身子,捡起她先前掉在地上的墨镜,然后他摘下自己的,隔了八年,当年那双清亮自得顾盼神飞的眼睛,现在变得像鹰一样锐利,他盯着她,然后伸出手来,对她说道:“好久不见。”
葛婷有一瞬间的犹豫,目光迎向他的眼睛,她知道自己在害怕,双腿的轻颤提醒她,自己随时可能在他面前出丑,失足跌倒——可是她还是伸出了手,不但伸出了,还勉强自己伸得大方舒展,跟他有力的手轻轻相握,用自己最轻最柔和的声音对他说道:“好久不见。”
“我叫孟田宇,如果你忘了的话,我再自我介绍一次。”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低沉,跟当年清朗的少年语声有很大不同,只听声音的话,眼前的男人跟当年的少年,几乎就是彻彻底底的两个人了。
葛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脸有些烫,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吧,太多年了,她几乎都忘了他每次看见自己,都用的是什么样的眼神,她微微回避他的目光,低声答道:“——我叫葛婷。”
“我知道。”他说,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太直接了,直接得即使葛婷做好了心里准备,依然被他看得满脸通红,甚至雪白颀长的脖颈都布满了红云,他也没有移开眼睛,好长时间之后,他才说道:“你没怎么变。”
葛婷不知道如何回答这句话,只是微微侧了头,肆无忌惮的太阳照着她雪白的脸上肌肤,她能感到微微的细汗流了出来,她抬起手,想要擦拭,就在这时,她感到他凑了过来,一张纸巾很快地擦过她的脸颊,然后啪地一下,飞进旁边的垃圾桶。
葛婷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孟田宇,因为太过意外,彻底怔住了。
“你住这儿?”他站在她旁边,眼睛看着她身后的小区入口,像是随口问道。
她感到自己的嗓子有些哑,身体的紧张传导到了她的喉咙,不能紧张,不能让他看出自己害怕,讨厌他也好,害怕他也好,都不能让他看出来,自己跟他关系的重中之重,就是永远都要让他以为自己喜欢他,当年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
不然身边的这个男人会化身成为一只吃人的野兽吧?她心里暗暗地想,她从未看懂过他,不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了解他的性情,因为在她面前,他就像一只听话的好脾气的大猫,这只大猫失去耐心露出利齿变成老虎之后是什么样子,她并没有机缘了解。
她希望自己永远没有这样的机缘。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因为说不出话,干脆一言不发。
纯粹的故人之间重逢,惊喜地招呼之余,此刻她该说出口的是“哪天有空儿上去坐坐”这样类似的话吧?
但是她跟他之间,上去坐坐什么的,未免——多此一举。
毕竟当年的她跟他,只要到了封闭的空间,酒店也好,电影院情人包间也好,甚至商厦的试衣间,只要他觉得情调对了,就会不管不顾、像只没有礼义廉耻的野兽一样,对着自己凑过来……
扑头盖脸的一通亲吻,吻得双唇红肿,发丝凌乱,是最最基本的……
往事让她脸颊通红,她想自己该走了,就在这里结束吧,感谢上帝,这样的重逢,比她想象中文明温和了一千倍,看来时间终究还是发挥了效力,当年那个暴躁冲动的少年,终究还是长成了稳重理性的成年人。
她张开口,想要跟他道别。
“带我上去看看吧。”他先说道,眼睛看着她,乌亮黝黑,里面仿佛有水光在流动。
葛婷最讨厌他用这样的眼睛看着自己,少女时候不喜欢,现在依然不喜欢,如果是以前,自己现在该适度地发脾气了吧?讨厌,恶心,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不要抱着我,我最讨厌你整天抱……
现在不行了,现在她既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对他随便发小脾气,她呼吸有些急促,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情绪的异常,她低了头,强制自己用单调的声音拒绝道:“今天不太方便,改天吧?”
“哪里不方便?”他问,目光盯着她,毫不放松。
葛婷低声答:“不方便就是不方便,还有什么哪里了?”
他低低的笑声让葛婷心头一惊,连忙抬起头看着他,见他唇角带着微笑,黝黑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自己,他明明没有动,连手指头都没有变了位置,但是她就是感到他太近了,近到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都越来越清晰,耳中听见他声音比先前还要低沉地,对自己说道:“我上去看看就下来,是真的。”
她不相信,所以即使双腿颤抖,喉咙紧张得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她依然不肯点头同意——
本能告诉她,只要他上去了,进了自己的小家,那个安全的自己歇息停靠的小码头,那么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被他非礼,被他里里外外地吃个精光,浑身上下没有没有一处不痛,甚至连路都走不了,几乎是最轻的——
他的脾气上来,打自己一顿,甚至神不知鬼不觉地宰了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摇头,不肯同意,头微微低着,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雪白的脖颈和纤细的下颏。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在这里做一些在楼上我才会做的事。”他看着她,低声对她说道,这一次他凑近了,身体离得如此之近,以至于他身上的热度烤得葛婷浑身滚烫,她忍不住抬起手,推着他的胸口,掌下的胸膛如此坚硬,她知道自己就算推了也推不开,不过是白费力气,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抬起眼睛,不知不觉用上了以前跟他在一起时,百试百灵的温柔,声音委婉到了极点地叫着他的名字,“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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