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辛漂亮的细眉轻拧,顿时明白过来,是这个南国政坛身份微妙的老人故意放水,她才得以从高密集的警备力量之中成功挣脱。
反正脸上做了“工作”,苏辛也不惧怕会被记住脸,干脆豪爽地冲那个人挥挥手,无声说了两个字:谢啦!
随后,她便像是一只轻盈快乐的鸟雀,稍稍做了势,就成功翻墙离开了这间戒备森严的养护大院。
“您为何放她走?”身后的秘书感到困惑,手上的大红袍发出浓郁的香气,这是这位最爱的一种茶。
老人接过惯用的茶杯,轻轻掀动杯盖,却没有急着品尝,而是想到了些什么,低头一笑:“这孩子倒是一点也没变。”
秘书惊讶地问:“您从前见过她?”
“那时候她还只有这么点大,”老人比了个手势,高度只过膝盖,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像是觉得有趣,话里却没有点透什么,“现在看来,当年确实没看走眼。”
那也是一个大雪天,他的车经过一条深黑的巷子口,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闯进车灯的照射范围,高举的手,抿直的唇,脏污的脸上满是求生的倔强。
她朝他大喊,不是救命,不是哭泣,而是铁铮铮的一句质问:“既然吃着人民的饭,为什么没有为人民做事?”
多大的一点孩子?竟然能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
谁也不知道他那天会暗访,更是特意开了一辆极其普通的车,连全部出现在新闻内的贴身人员也换掉了,却依然被一个年纪尚小,甚至行头落魄的小小幼童一眼认出!
她甚至知道自己喊出这一句,将会有天翻地覆的后果!
而她依然固执且勇敢地去做了!
那之后,他的车依然朝前开走,却留下了一个人善后。
原来长巷深处是蛰伏了许多个日夜的黑暗行径,流浪汉之流也有高贵低贱之分,也有拉帮结派之嫌,更有杰出独特如她,五岁稚龄,成了一派见证过人间风霜的流浪汉的小头头。
她跑出来喊了这么一声,那条巷子在十五年后成了最繁盛的一条主街。
他倒是记得她的眼睛,独特的丹凤眼,性格也如眼睛一般,特立独行得紧。
膝下无子,老无所伴,在游荡的局势中明哲保身,如今倒怀念起久远的人事来了。
大概是老了吧。
老人思绪渐收,坐回椅子上,慢慢地品起茶来。
秘书知道有些事情,老人总要带到坟墓里去的,高座之上,总难有正大光明的私心,哪怕他也是人,也有在乎的,和想要保护的,但在跌宕的政局里,依然牺牲了许多珍贵的东西。
如今两袖清风退居后方,可多少双眼睛依然将他盯得死死的,就像刚才那一出闹腾,现在恐怕已经传出千里百里了,很快就会有上头的慰问和暗查齐齐下来。
如履薄冰,不外如是。
秘书以为,老人也是个心狠的,却原来内心深处还是留着一份不为人知的柔软,其实从那个乔装过的小姑娘踏入警戒线开始,所有的影像都传到室内的显示屏上了,他可是亲眼看着那小姑娘如何敏捷成功地将一个大男人扳倒,又制造出骚乱,然后借机跳窗出逃。
究竟是什么身份?进来了这里却又要拼命逃离?
秘书百思不得其解,但既然老人并未追究,他便不再提问,跟着老人也有三十多年了,该问的不该问的,他比谁都清楚,否则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
对于自己离开之后,身后发生的一切,以及那个窗前身份敏感的老人原来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这件事,苏辛一无所知,她现在一心想着尽快找到柳庭庭,便一路坐车抵达自己的小公寓,快速洗澡收拾干净之后,开始按照欧盛手机上的地址找去。
只是,等她坐上了车,忽然又有些迷茫了,为什么她和苍舒之间总是不能坦诚布公的交代一切呢?或许是真的感情还不够深吧,所以她也没有做出全然的告知,而他……更是讳莫如深。
但这次不一样,柳庭庭在背地里做了那么多手脚,他却有私藏的嫌疑,光是想到这一点,苏辛就难以平静下来!
一切好像从柳家出事开始就变得扑朔迷离:五大家族坐镇南国商界多少年了,从来傲然风光,可这一年来却好似经历了沧桑变换,不是外力,而是由内向外地开始落败。
先是柳家,再是魏家,如今找上了妈妈,难道说连苏家也要被拉入这种由内向外落败的局面之中吗?
苏辛忽地盯向窗外。
车子在这时经过东苑别墅群外,远远地可以看到高耸的漂亮的标志。
她蓦然想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住在东苑的顾蒙,一个是死在东苑的唐云月。
顾蒙牵涉魏家,唐云月牵涉唐家。
于是,魏家遭殃,唐家抹灰,加上前有柳家倒台,五大家族已经有三个成了大笑话!
她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幕。
如今的S市,仿佛一个诡异的怪圈,从苍舒回来之后的近一年里,五大家族全部都兜进了这个圈中。
无论其人秉性好坏,无一幸免。
“不可能……”苏辛低喃着,她发现自己在轻微地颤抖,因为就在想通了联系之后,她竟然生出一种格外可怕的预感……
她觉得,代替了“唐知眠”的苍舒,如同幕后掌控一切的报复者!
而他所要报复的正是崛起百年而长盛不衰的五大家族!
第十四卷 善恶终有因 第282章 是我大意了
抱着这样可怕的想法,苏辛调转车头,重新回到了公寓里。
外间还有日光,屋里却很暗,她将自己泡在冰冷的浴池里,借着刺骨的冷意,让脑子更加清醒。
从她和苍舒相识相遇以来,好似就彻底走入了一个不可逆转的陷阱之中。
她从不展现人前的能力,他却早早得知,她从不坦诚的身份,他也早就拿捏清楚。
反而是他,在得知他作为“苍舒”的身份之前,她对他只停留在“唐知眠”的认知上:唐氏是唐知眠的,夜之门是唐知眠的,爱着她的是唐知眠,带着她一路披荆斩棘的也是唐知眠……直到他告诉她,他不是唐知眠,她甚至还很冷静地思考过,自己喜欢的、爱着的无非是他这个人,和他究竟叫什么,是谁都无关。
那么,如果这个人,打一开始就是为了一场筹谋多年的报复呢?
为了彻底毁灭五大家族呢?
包括苏家纪家在内,都要通通将他们毁灭的人呢?
哪怕苏辛不喜欢苏家,也和纪家从无过多往来,可他毕竟是知道的啊!知道她也是五大家族的人,知道她身体里留着家族的血,知道她这么些年来,再是痛恨苏家的残忍,纪家的无情,也从没有真的有心将他们毁之一旦啊!
苏辛掬了把冷水从头顶往下浇,穿着厚重的外套依然挡不住的冰冷从肌肤渗入,刺激着分不清是气还是委屈的情绪一触即发。
她应该质问他的,但她现在最不想听的又是解释。
她怕她听信了解释,可聪明如苍舒,总有办法让谎言看起来也真实如真相吧。
手机已经关机,客厅里的座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苏辛神情木讷地抬起头,怔怔地盯着未关紧的门,透过半开的门缝,座机还在不要命地发出枯燥的铃声。
一瞬间,她觉得浑身更凉得厉害,苍舒大约是知道她在哪里了,如果再不离开,这间公寓也未必能藏得住她。
棋逢对手也不过如此。
苏辛自认自己也足够聪明,却没防备会遇上一个更聪明的人。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相爱了。
低落只是一瞬,苏辛撑着浴缸快速起身,重新乔装打扮好之后,从书房的暗门里进入隔壁秦小雯的家,又从秦小雯家的阳台溜到旁边还没回家的住户家中,这才从那住户的正厅里大摇大摆地坐另一架电梯离开。
在黑夜降临的时候,苏辛独自来到了“灰”世界。
当年离开时,她在这里存了一个约定——矮婆答应过她,如果有一天,她想知道什么秘密,可以随时来这里找她。
但这个秘密只能问一次,她也只解答一次,一旦帮苏辛回答了这个秘密,那么终此一生,苏辛将和“灰”世界划清界限,从此南来北往,永无交集。
而今天,在她对自己和苍舒之间的这段感情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的时候,第一次并且也将是最后一次使用这个权利。
其实平心而论,矮婆对她已经仁至义尽,这是苏辛早早就认识到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要永无止境地给予你帮助,你能依靠的始终只有你自己。
于公于私,保有和“灰”世界的联系,可以让她未来的日子有更大的保障,毕竟光是千机老人制造的产品都足以让苏辛顺利地完成许多次委托。
如果今天以后,她因为使用了这次询问的机会而让自己成为“灰”世界的来往名单里最普通无奇的一个,似乎多年以前的那场邂逅缘分也到尽头了。
苏辛在废弃的隧道口盘旋了许久,最终咬了咬牙,还是踏了进去。
后来在美洲丛林的生活中,苏辛偶尔也会抱着憨憨的的棕熊,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它顺滑的皮毛,出神地看着南国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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