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篇章的奏停,庄园的大门再度打开,一辆黑色兰博基尼无声地停在了门外。
那辆车一直停在门口,车灯亮着,只有雨刷在车窗前机械地摆动,像一头忽然闯入的兽。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辆车吸引了过去,包括陈致。
Trandahl先生举着伞,带着侍者快步拾级而下,小跑到那辆车前。
车门打开,Trandahl先生将伞递到后座门口,一个身影躬身而出,于伞下站定。
Trandahl的侍者撑开伞,巧妙地将Trandahl换出来,谄媚地举着伞引来人进去。
所有人都在张望着,陈致也不例外,他站在高处,眯着眼睛打量。
远远看去,只见那人身姿挺拔,步伐快而有力,举手投足间有一股阴沉的肃杀之气。
Trandahl走得没他快,几乎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二人步上台阶,走到灯火明亮处,所有人才讶异地发现,来人竟生着张华人面孔。
众人面面相觑,这张脸从未在曼哈顿出现过。他看上去很年轻,还是个华人,他们猜不出Trandahl如此殷勤的理由。
Trandahl并没有隆重地介绍来人,轻描淡写一句话:“这是我的中国朋友祁先生。”
陈致打量着祁先生,猜测他的来历。
感觉到陈致的目光,那人侧过脸,瞥了陈致一眼。他的眼神并不凌厉,却叫陈致莫名惊悸了一下。
陈致正寻思是否要上前打个招呼,那人反倒先一步朝他走来。
Trandahl跟上前介绍:“祁,这是陈先生。”
陈致朝那人伸出手,含笑致意:“我叫陈致!”
来人抬手握住他的手,声音冷淡却不疏离:“祁遇川。”
他态度并不轻慢,甚至可谓谦和有礼,气势上却压人一头,总让人有些不舒服。
隔这么近,陈致将他看得分明,他很年轻,不过二十七八岁。他似是潮州一带的人,肤色偏黑,深目削颊,一张脸斧劈刀裁般刚毅英俊。
陈致正琢磨如何搭话,祁遇川反倒先开口:“陈先生的领结很别致。”
他的声音难得的好听,并没有南方口音。
陈致没料到他的着眼点竟在这上头,愣了愣,想起辛霓一针一线做这只领结时的样子,神情都温柔了几分:“内人做的小玩意,祁先生要是感兴趣,改天我让她做一只送你。”
祁遇川举杯向他敬酒,眸色幽深:“好。谢谢。”
因为离得近,陈致将他看得分明。他的眉眼间距很近,且生得深刻,黑夜里对视,只觉得阴翳非常,半分人情味也无。陈致第二次被那森寒的眼神震慑,竟讷讷起来。
祁遇川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再不理会陈致,转身便走了。
自从祁遇川到了以后,Trandahl先生再无应酬旁人的心思,他将场面留给夫人,客客气气地引着他去了楼上。
陈致掂着杯子仰望楼上,暗想,也不知道这祁先生能给Trandahl什么利好,惹他这样低声下气。
宴会结束,陈致已有些微醺。他轻飘飘地坐在后座上,眼睛微瞑,嘴角噙着笑意。
这大约是他人生中最风光的一晚上,过了今晚,他将要去上流人的世界开疆扩土。他耳畔还有舞曲的余音,眼前仍然回放着衣香鬓影的凌乱残片。他忽然想到那个让他风光打了折扣的祁先生,缓缓睁开眼睛,将那只领结摘了下来。
烟灰色真丝和皮革拼接成的蝴蝶结,上面恰到好处地点缀着瓷片,明明用材繁复,看上去却简约优雅。他的阿霓总是给他惊喜。
想到辛霓,他不免开口催促司机:“再快一点。”
司机提高速度开了一阵后,不安道:“陈先生,后面好像有人跟着我们。我们快他也快。”
陈致一凛,回头看去,果见一辆悍马跟着他们的车。陈致迟疑了一下:“出了高速口再看看。”
结果是虚惊一场,出了高速口,那辆悍马忽然提速超过他们,绝尘而去。
回到别墅时,辛霓正斜靠在沙发上看书。
“这么晚还不睡?”陈致走到她脚后坐下。
“等着分享你的好心情。”辛霓合上书,支着头看他。她神情有几分困倦慵懒,看上去平添风情。
陈致便将宴会上的细节一一道来,只是抹去了祁遇川。
“Trandahl很喜欢你给我做的领结。不如你再寻个闲暇做一只,做下次拜访时的礼物。”
辛霓一下子没了谈兴,直起身懒懒说:“不要。我可不是卖艺的。”
她从沙发上起身,往楼梯口走去。陈致快步追上她,从背后抱住她:“对不起,我糟蹋了你的心意。”
辛霓回身,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知道就好……晚安。”
说完,她轻轻挣开陈致的拥抱,扶着栏杆朝楼上走去。
陈致睡到次日中午才醒,他穿着睡袍,懒懒走到窗边。
窗外的大草坪上,辛霓正在给新种的泰国球兰搭爬藤架。
他笑吟吟地看了她半天,方才去洗漱更衣。慢吞吞地将自己收拾齐整,陈致去厨房找了三文鱼和蟹子酱,准备开火做饭。
辛霓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伸出半张脸瞄流理台上的食物:“中午吃什么呢?”
“三文鱼蟹子饭。”
“我还想要个奶油蘑菇汤。”
“遵命,女王大人。”陈致回头,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尘土,“脏兮兮的。以后这种事情交给工人做就行了。”
“那我干什么呢?坐在沙发上啃指甲吗?”
陈致微微一笑:“上楼洗澡,一会儿开饭了。”
临出门前,辛霓返身补了一句:“再加一个水果沙拉。”
陈致心情大好,一边哗啦啦放水料理食材,一边吹起了欢快的口哨。
他正要往水果里拌起司,突然,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腰椎上。他缓缓抬眸,透过玻璃窗看到五个荷枪实弹的黑衣男子无声立在他身后。
他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冷汗涔涔地从额上冒出。
这样大的阵仗,看来并不是小混混入室抢劫这么简单。这一刻,他只祈求楼上的辛霓千万不要出现。
他怀疑是最近的风头引来的祸患,他缓缓举起手:“我的收藏品都在曼哈顿的公寓里。如果你们想要,我这就带你们去取。”
他话音刚落,就被身后的人用膝盖撞得跪倒在地。电光石火间,陈致就被人用绳子五花大绑起来。那些人将他押回客厅,将他摁坐在沙发里。
陈致自沙发里挣扎而起,冷不防倒抽了口冷气,只见昨晚那位祁先生好整以暇地坐在对面,面无表情地打量他。他的身后,站着十几个黑衣男子。
陈致联系昨夜种种,很快明白是那只领结招来了祸患。
他刚准备开口,祁遇川竖起食指贴在唇上,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不紧不慢起身,朝辛霓所处的二楼走去。
辛霓泡在兑了红花缅栀精油的浴汤里,浴缸边的苹果音响里播着音乐,她的神思在水、香气、缥缈的乐声里放松、晃荡,就在她几乎入定时,一道脚步声自卧室门口响起。
她心跳漏了一拍,和陈致相处多日,他从未有过这样逾矩的行为,她感觉事态异常,绷紧身体,刺探性地询问:“陈致?”
她悄无声息地爬起来,伸手去够浴袍,发现浴袍竟未带进来,她懊悔得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
来人走到浴室外,在斜对面的阳台靠椅上坐下。就在辛霓的紧张抵达峰值时,阳台上传来“嗒”的一响,紧接着,一股淡淡的烟味传来。
辛霓的心“咯噔”一下:陈致不抽烟的。
“陈致,打扰女士洗澡是不礼貌的……”辛霓故作淡定地麻痹来人,凝神屏气地拿过手机,暗暗拨了911。
这时,阳台上的人开口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他语气平静,像在同她闲话家常。
“咚”的一声,手机自辛霓骤然僵硬的手里滑落进浴缸。她全身的血液霎时凝固,鸡皮疙瘩爬满四肢。她抱着浴巾,本能地往墙壁里缩,恨不得凭肉身钻进钢筋水泥里。
浴帘被拉开,祁遇川阴云密布的脸一点点出现在她眼前。
切实看清了祁遇川,辛霓反而没刚才那么怕了。一股滔天的恨意从她心底猛地蹿起来,他为什么还要再出现?他为什么还要来打扰她九死一生才得来的平静?世间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去,为什么死的那些人里偏没有他!
她用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在心里默默地诅咒他。如果可以,她愿意拿一切换这个人从眼前消失。
祁遇川盯着她因恐惧和仇恨变得扭曲的脸,锋锐逼人的双眼里有了一抹辛霓从未见过的森然。
她的手腕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她对自己说,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祁遇川!他终于要揭开温情的画皮,露出冷酷、邪恶的真面目了。
祁遇川在浴缸边缘坐下,伸手钳住她的下巴,托起:“问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辛霓咬着牙,恨恨地瞪着他:“我哪里还有什么家?”
祁遇川托着他下巴的手略一用劲:“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辛霓倔强地挣了挣,毅然道:“我不会跟你走。要么你杀了我,带我的骨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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