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半生 (步厘)

　　所以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詹焚佑不满意裴清妍的动作，上来纠正她并一拳实施在我头上时，我才彻底被打懵，整个人的意识在一瞬间呈现真空状态，倒在地上时我又被人扶回去，如此往复。
　　我忽然就想起子诺刚刚对我说‘不疼’。
　　其实怎么可能不疼呢，他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小孩子的泪腺都是发达的。
　　他哭得那么厉害，一定是很疼很疼了。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脑海里只有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念头，我儿子真棒。
　　最后一次倒在地上后我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能动，我始终抓着最后一点意识。
　　“真是无趣！累死我了，这里先交给你，我先出去洗个澡，浑身脏死了！”
　　“去吧。”
　　我睁不开眼睛去看俩人的身影，只能听见最后这一番对话。
　　不多时，我感觉一个黑影居高临下投下来，须臾，我感觉有人在拍我的脸。
　　“瞧瞧，多惨，我现在真好奇，陆孤城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会是什么表情，光是想想，我就期待得不得了！”
　　他说完起身，我猛然伸手拽住他的裤脚。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全凭意识，我虚弱道，“救……救子诺……他…他是你的……孩子…”
　　詹焚佑蹲下来，“你说什么？”
　　他刻意压低了呼吸，以来听清我的话，“子诺……是你…你的儿子……”
　　朦胧中，我感觉到他在掰我的手。
　　我攥得更紧了，以为他没听清，“子诺……是你的亲生……儿子……”
　　我的手被他掰开的同时，听见他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散漫，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我知道啊。”
　　他告诉我，他知道。
　　那样无所谓的语气，和裴清妍如出一辙。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在这场生死的谈判里，只有我一个人，像个傻子的以为这场谈判还有商量的余地。
　　我努力抬起头，努力看清詹焚佑倒映在我瞳孔里的表情。
　　子诺越大之后，他的模样便跟詹焚佑更像了。
　　然而人心如此不堪。
　　我别回头，努力爬向子诺，“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能让我抱抱他么？”
　　詹焚佑在我身后笑，很夸张的那种，“没想到你母爱还挺泛滥。”
　　我没理会他，他和子诺除了血缘上的关系再没有一点关联。
　　詹焚佑配不起这声‘爸’，裴清妍更没有资格应那声‘妈’。
　　我费力从地上站起来，站得并不稳，我抱住子诺的腿，抬手努力去解他手上的绳子，解了好一会儿才解开。
　　子诺全部的重量压下来时，我因承受不住而摔坐在地上。
　　子诺紧闭着眼，呼吸孱弱，我努力压住他流血的伤口，用力抱紧他已经开始发凉的身体，轻声道，“子诺别怕，妈妈陪你，无论发生什么，妈妈都会陪着你……”
　　上天入地。
　　“这就想死了？”裴清妍声线轻灵，语气轻佻，“想得也太简单了，我还没玩够呢，而且，你以为，我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
　　我没有理会裴清妍，可感受到子诺越来越冷的身体，像永远都捂不热的那样，眼泪控制不住漫出来。
　　我想起第一次和子诺见面的时候，他怯生生喊我‘妈妈’的模样。
　　那个时候的我其实对这个小孩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我彻底接受他是被他的懂事所感动，可那么小的他就那么‘懂事’却更让我心疼。
　　他其实这么好。
　　可为什么呢？
　　我抬眸看向依偎在詹焚佑怀里的裴清妍，看着俩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一字一句道，“你们……不得好死……”
　　后脑勺上一重，我的意识瞬间被掐断，整个人摔向前方。
　　再醒来，我发现自己双手绑着绳子被吊在半空中，距离我半米的地方，是二楼的栏杆，在我双脚正下方的地面上，放着一台正在运行的大型绞肉机器。
　　听着里头传来机器翻搅的金属摩擦声，忆起昏迷前已经快撑不下去的子诺，我心下陡然大恸，骇然不已，子诺，子诺呢？
　　我四处张望，发现绳子延到另一端尽头以和我同样的方式将子诺吊在半空中时，我宛如当头一棒。
　　因为他身子下方，也同样放着一台绞肉机器。


第我付之以灼灼180，死里逃生

　　子诺阖着眼，距离太远，我并不能很清晰判断出他胸口上是否还有呼吸的起伏。
　　但眼下我并不敢叫他，如果叫醒了他，我怕他看到当下的处境会害怕。
　　现在我和他被绑在同一条绳子上，无论是从他那边剪断绳子还是从我这边剪断绳子，我们两个都会一起掉进绞肉机里，然后迅速被绞成一滩肉泥。
　　裴清妍想出来的死法，这比让我被炸得粉身碎骨还要令人发指。
　　听到机器运转的声音，我不受控制联想到被机器残忍绞断脚、手，最后是脑袋的画面，头发阵阵发麻。
　　绝对，绝对不能让子诺掉进绞肉机里。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两边各一个极其窄小的窗户。窗户里照进来光只有小小的一束，并不足以让我看清四周。
　　好在屋里亮了一盏灯，虽然灯光微弱，但看清周遭现状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我和子诺没有其他人，因为是被正面吊着，我扭动身子想看看后面的二楼现在是什么状况，可绳子绑的紧又死，我没能成功。
　　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是裴清妍的淡笑，“醒了？”
　　余光里，她站在二楼中间，也相当于站在我和子诺的绳子中间。
　　我费力侧过身，看见她手里抓着的那把正被她抵在地上足有半米长的剪刀时，顿时慌了心神，“你要做什么？”
　　裴清妍双手将剪刀举起来，试手般把玩，“我要做什么？你不清楚？”
　　眼下的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哭腔求饶，“求你，别这样，你不能这样做，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但是别动子诺，他是你亲生儿子，你不能这么做！”
　　裴清妍狂笑，“我可没承认他是我儿子！”
　　眼见她手中的剪刀离绳子越来越近，我发疯吼道，“住手！裴清妍，你会遭天谴的！”
　　她说，“我等着！”
　　剪刀两端夹在绳子两端时，裴清妍不顾我的挣扎缓缓压下剪刀。
　　我呼吸屏住，一瞬不瞬盯着裴清妍。
　　但没有意料之中的失重。
　　‘嘎达’声过后，裴清妍狞笑看着我，“啊，错开了！”
　　她抓着剪刀，再次拉开两端，“这一次，可得小心些了，不能再错开了！”
　　事情的转折都是在一瞬间的，她刚刚那一下错手，我相信是她自己故意的，她明摆着在吓唬我。
　　我抓着机会，脱口道，“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陆孤城爱上你，你会不会放了子诺？”
　　裴清妍手下一顿，歪过头凝起眼看着我，片刻后，她道，“可惜你没有。”
　　我刚想争辩，‘咣’的一声金属撞击声，裴清妍手中的剪刀被叮出了一个洞，就在螺丝扣上，两把刀子失去叮锁的力量，掉成两片。裴清妍吓了一跳，手下一松，两片剪刀‘砰’的砸在一楼地面上，发出极其刺耳的响声。
　　意识到剪刀上的洞是子弹打出来的，我循着子弹射来的方向看过去，隐约看见窗户上的光束里，弹出了一道细小的光。
　　那是子弹从窗户射进来留下的痕迹。
　　我一瞬间确定，救兵到了。
　　撑了这么久，纪彦明终于找到这里来了。
　　裴清妍察觉了不对劲，慌张看着四周，“怎么回事？”
　　我看着裴清妍没说话。
　　她瞪大了瞳孔，邪邪勾起嘴角，“你以为，没了剪刀，我就没了办法？”
　　她从腰间掏出匕首，跃出栏杆抓住绳子就开始割。
　　我大惊，“救兵已经到了，你现在不快点逃反而想要我死，你这又是何必？你要是被抓住，不也得死？”
　　她歪下脑袋，“你必须死！而且就算我在这里被抓了，你以为，我就得死？天真！”
　　她说完继续割绳子。
　　楼下传来‘咣当’撞门声的同时，我听到多声‘噗噗’。
　　数颗子弹从窗外射进来。
　　“清妍，趴下！”詹焚佑焦急大喊。
　　但已经来不及，裴清妍手臂上中了一枪，好在反应快，这才避开了其他的子弹。
　　她迅速躲到二楼柱子后面。
　　枪响停后，詹焚佑的声音再次传来，“那个小孩已经快死了，清妍，拿言希望做人质，等下带上她逃出去！”
　　我心头一凛，急忙看向子诺。
　　詹焚佑说的是‘已经快死了’，所以，子诺现在还活着的对不对？
　　枪响和刚刚发生的所有挣扎，都没有叫醒子诺。
　　这会儿，我终于怕了。
　　我喊他，“子诺，子诺，坚持下去！”
　　裴清妍冲到我身后，抓住我将我拉到栏杆上就开始割绳子。
　　我没有阻止，绳子一断，我一脚踹开裴清妍同时牢牢抓住被割断的另一端绳子。
　　我整个人悬在半空中，现在已经不是吊着的状态了，一旦我失去力气抓不住绳子，我和子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