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出租屋,房东太太坐在屋檐下,雨早就停歇了,天气依旧阴沉沉的,她冲我招招手,“孩子,过来,陪阿婆聊聊天。”
番外五 房东太太
“艳姨呢?”我抬头往屋里看一眼,没看到保姆艳姨,按照惯例,房东太太每天晒太阳的时候,艳姨就在一旁伺候着。
“我想吃点杂粮,她说她家里有,我让她回家去拿,估计一会儿也就该回来了。”房东太太笑着道。
“那行,阿婆,等我把书包送回屋里去,我就过来陪您说说话。”我喜欢老人,尽管总有些老人让人的心情不怎么愉快,可我依旧想要善待老人,她们总是能让我想起我的奶奶。
房东太太是个抠门的人,也许经历过那个物质不富裕的年代,那些人都会留下一个共同的特质,那就是屋里总是堆满不用的杂物,偏偏又舍不得扔掉。
我的房东太太就是如此,她自己住的三间房子,里面满满都是东西,艳姨对她很好,可我总觉得有点不安。
“阿婆,你还要给我讲你年轻的故事吗?”我放下书包,拿着小板凳出来,坐在她旁边,迫不及待的想要听故事。
对我来说,紧张的学习之余,偶尔空闲,可以听听房东太太的陈旧往事,算得上一种精神上的放松吧。
房东太太点点头,笑容里有几分讨好,似乎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奢侈的愿望。
我有点心酸,如果这是我奶奶,我一定会很难过。
“阿婆,您老伴儿过世了,可应该还有孩子呀,怎么没看到有人上门看您?”我是过完元宵节才搬过来住的,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从没有见过有人上门。
“我娘家不是本地的,年轻时候,结过一次婚,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后来我遇到现在那贼人,我就离婚了。”房东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听出半点的悲伤,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为什么要离婚,以前的丈夫对你不好吗?”我经常觉得我是个思想守旧的老古董,结婚是件大事,必须要考虑清楚,否则不能轻易离婚。
“能好么,一年到头见不上两次面,家里要啥没啥,我在家当牛做马,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公公是个胆小怕事的,婆婆是个好吃懒做的,有个二流子小叔子,还有个偏心眼的大伯子,再加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子。”房东太太哀叹道。
我想着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婆家,恐怕我也会受不了,我心里的太平悄悄的偏向房东太太,我对她的遭遇很同情。
“你和现在的丈夫是怎么认识的?”我感觉得出来,房东太太很喜欢和别人说她现在的丈夫,不喜欢有人提起她原来的事。
“我怀孕的时候,有一次赶集,碰到他骑着车子从旁边路过,他看我是个孕妇,就好心捎我一段路,就这么认识了。”房东太太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情景,脸上尽是笑意。
我一愣,上次我和房东太太聊天的时候,她也说起过她和过世丈夫相识的过程,似乎是说,那人在他们村子里干活,她是做饭的帮厨,才认识的。
怎么现在又换了一种说法?何况,如果只是路过捎她一段路,两人后来又怎么认识的,我有点不解。
番外六 我想有个家
“后来呀,他带我回家,我就认了他娘当干娘,那时候,他老婆癌症末期,已经没有治好的可能了,可他还是坚持给她看病,家里穷的叮当响,一群孩子没人管。”房东太太温和的声音响起。
我家住在农村,以前爸妈在城里也买过房子,后来爸爸做生意失败了,他把城里的房子卖了,还欠下巨额的外债,十年来,爸妈四处打工,至今只偿还部分债务。
租房子的钱,是我平时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其实可以不用花这笔钱的,可我实在渴望有个家,哪怕只是一间空荡荡的房子。
我不想逢年过节一个人待在幽静的宿舍里,我不想每次看到宿管阿姨同情的眼神,我不想夜里一个人提心吊胆的去上厕所,我只想有个可以把心暂时寄放的地方。
我是从心底感激房东太太,尽管我能感受到她的自私,抠门,小气,可我依旧愿意陪她聊天,不光是她愿意低价租给我房子,更是因为她让我想起我奶奶。
房东太太一点不像上年纪的人,细白的皮肤,看起来很年轻,身上依旧残留着往昔的绝色风采。
“我有三个孩子,女儿是老师,两个儿子都在城里开酒店的,只可惜儿子女儿都不管我,那个老贼又娶个年轻的女人,我的儿女们都喜欢那女人。
我也不怪他们,谁让我刚生下他们,就扔他们走了,这么多年从没有管过他们,他们恨我,我也能理解,可这不怪我呀,谁让他们有个那样的爹。
可我现在有点发愁,那老贼希望能和我埋在一起,咱这里有这样的风俗,父母死后必须埋在一起。老贼后来娶的媳妇,是个寡妇,死了丈夫的,人家将来也是要找她丈夫的,不能陪着老贼。
我这边,我那好哥哥,他早早去找他死去的婆娘了,我要是去了,见到老嫂子,我可怎么开口,岂不是要受委屈。
你都不知道,人这辈子,不管你在这世上有多么凶狠霸道,死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就拿我娘来说。我娘生前,就是个没人敢惹的主,别说对孩子,就是对我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可结果呢?
死后,我大姐请人观魂,把我娘从地下请上来,我大姐心眼不好,总是怀疑我娘是我舅妈害死的,谁让我娘死在我舅家里了,回一趟娘家,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就死了,谁不起疑。
我大姐最迷信,那天我也在场,我们几个闺女,还有我弟我弟媳妇,都在场,仙家把我娘请上来的时候,我娘哭的哟,真是凄惨,我这辈子就没有见过那么惨的人。
我娘说她活着的时候欺负我爹,我爹脾气好,不和她计较,我爹死得早,早早的到那边,和他早先的原配在一起。等她死了到地府,天天受两人的折磨,人家根本不拿她当人看,成天变着法儿欺负她。”房东太太突然停顿了,正好保姆艳姨回来了,她打眼一看就知道咋回事。
“兰姨,你这是想要方便吧,走,我推着你先去。”艳姨把手里的袋子放在门槛外,推着轮椅就往厕所走去。
番外七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我没动,站在那里,我帮不上忙,只能对担心我跑掉的房东太太安慰道,“阿婆,放心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我知道老人说话最怕说到一半,我只是个穷学生,能做的事情不多,不管她年轻的时候做过什么遭人恨的事情,她都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我愿意给她倾诉的机会。
房东太太讲述的时候,我有几次都想打断她的话,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可最终我都忍住了。
一来打断别人说话,是个不礼貌的行为,我不喜欢,二来我其实对于这些话也是怀疑的,有些细节前后对不上。
遇事喜欢想出个所以然,是我的习惯,每次听完房东太太的故事,我就在想,她年轻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恨!刚生下孩子,还没有断奶,就能丢下襁褓中的婴儿,这需要多狠的心,难道爱情真的就是一切吗?
可怜!十八年前,一个大雨倾盆的夜里,她摔倒在院子里,送进医院三个月,出来后就一直坐在轮椅上,脑溢血引起的半身不遂,被人扶着勉强可以走动。
房东太太很快回来,她笑眯眯的冲着我道,“小婷,你是个好孩子,读书识字,会写文章,是个了不起的,能不能把阿婆的故事写下来。”
“啊?我现在忙着考试,恐怕没有时间。”敷衍别人不是我的性格,答应别人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既然我不想做,就不能答应她。
何况,她的故事不精彩,她的角色也不光彩,在怀孕期间和有妇之夫欢好,要知道,那人的原配可是病入膏肓之人,之后又抛弃襁褓幼子,她这样的人,真的太招人恨。
“没关系,学习要紧,阿婆不着急,有时间再说。”房东太太不以为然的笑笑,抬头问道,“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您母亲。”我笑着回答。
“哦,对,我娘,我娘生前多厉害的人,谁知道死后那般可怜,我也怕啊,他是有老婆的,要是我和他葬在一起,他和他老婆一起折磨我,我可怎么办?
都怪他,不该趁着老嫂子还在就胡来,他嘴上像是抹了蜜一样,三两句话说的你心里甜滋滋的,还有干娘也默许了我们之间的事情,要不然我怎么会那么糊涂!
我爹的原配只是定亲了,还没有结婚,姑娘就夭折了,然后我爹娶了我娘,哪能想到死后,我娘竟然还要受原配的气,遭那样的罪!
事情过去二十多年了,我一闭上眼睛,当初看见我娘凄惨的样子,就会清晰的浮出脑海。”房东太太心有余悸的用那只好手握着那只萎缩变形的手,那只手形如鸡爪,十分可怖。
“兰姨,我不是和你说过,既然你担心他死后会报复你,你就不答应和他合葬不就行了,何必整天提心吊胆的?”一旁的艳姨插嘴道,她似乎很担心她,不想看她神经兮兮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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