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气氛沉默得有些近乎凝固。于柯一门心思都在快点把车开到医院,车内光线又暗。路过闹市区时,五彩斑斓的光芒映进车内,注意到纪央没有说话,他抬头看了眼车中的后视镜,忽然看见了纪央双眼紧闭,大颗大颗的泪珠却从缝隙溢出,沿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滚落下来,整个过程却是安静得一点令人察觉不到。
都不知道已经哭了多久。
他怔住。
后半段路程更加沉默。等到医院门口时,车还没停好,纪央就已经开车门跑了出去。他锁了车,连忙跟上。
人慌乱起来更像是只无头苍蝇,纪央和于柯跌跌撞撞跑到急救室,问了一圈,才知道江渡已经被送到了病房观察。
纪央脚步虚浮走到病房门口,停住,胡乱揩了揩脸上的泪水,控制情绪稳定了一些,才敢推门进去。
房间里没有其他病人,就江渡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头上的伤口被包扎起来,眼睛阖着,似乎只是睡着了,可真实情况却是昏迷。
旁边的医护人员小声地给他俩介绍病情:“幸好送来比较及时,身上的只是一些组织损伤,手臂比较严重,现在主要的问题就是头上受到重物钝击,很有可能形成淤血,还会留下脑震荡后遗症,而且现在病人还昏迷着……”
纪央哭得太久,视线都有些模糊,颤抖着过去紧紧拢住了他冰凉的手,坐下来,喉头却好像被哽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于柯站在旁边,良久,气到极点似的忍不住轻声骂了一句:“王八蛋。”
医护人员这时又进来,轻声道:“两位是家属或朋友吗?请到大厅交一下费。”
纪央浑浑噩噩站起身来,于柯按住她肩头,又让她坐下去,“你就在这吧,我去就行了。”
等于柯回来,这一带病房已经进入休息时间,走廊安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她的手拢着江渡的,头埋下去,能听见于柯在外面跟人打电话,小声说着事情的大致经过。
到十点,刘丽的电话打过来。
纪央怕吵到江渡,特意走出病房,到楼梯间才接了电话。
“怎么了女儿?”刘丽刚跳完广场舞,又和朋友喝了杨梅汤,这才回到家,就听见纪央相亲相到一半急匆匆离开的消息。
“嗯……”纪央哭得嗓子都哑了,说不出话来,胸腔震动,细细哽咽道:“妈……”
“怎么了?”刘丽一听就听出不对劲来,“怎么好好的哭了?”
她音量陡然提高,“是不是今天相亲那小子欺负你了?你跟妈说,妈找他算账去。”
“不是……”纪央连连摇头,声音中还带着哭腔,“我现在在医院。”
“啊?”刘丽在那边一听更着急,担心是纪央出了什么问题,连忙道:“你怎么?受伤了吗?别怕,我和你爸马上想办法过来,别哭啊。”
“是江渡。”纪央垂下头,鼻尖又开始发酸,“他现在在医院,被人用棍子打了头,还昏迷着。”
刘丽在那边都已经火急火燎地和老纪准备出发了,听见这句,又停了下来,“啊?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大概知道一点点经过。”
纪央从小爱哭,害怕哭、伤心哭、高兴也哭,刘丽这个人大大咧咧的,听多了自然是烦得不行。等到上了初高中以后,纪央懂事不少,哭的次数就明显少得多了,等到大学,就再没听过纪央哭得这么厉害过。
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突然听见纪央在电话那端哭得这么伤心,刘丽在这边心里也不好受,心揪得紧,转念一想到还好纪央没什么事,又稍稍放了心。
电话按了外放,老纪听出纪央止不住的哭声,和刘丽面面相觑了会儿,才凑过去柔声安慰道:“没事啊,这不都送到医院了吗?你们南锡那边的医院技术很好的,别担心。”
老纪的语气就跟小时候哄孩子买糖吃一样,对付这种事哪有什么用?刘丽瞪了老纪一眼,接过话,不让他再说:“纪央,这种时候,你该做的不是哭哭啼啼的,去听医生怎么说,你该怎么做,还有,他家里人知道这件事了吗?”
“没有。”纪央低声道:“我没有徐阿姨电话,联系不上她。”
“那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其它亲戚,”刘丽轻轻叹气,“好歹咱们也是这么多年的邻居了,要是一时联系不上他亲人,你就留在医院先照顾他吧。”
“嗯,我会的。”
纪央挂了电话,又匆匆回了病房。这边江渡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轻度脑震荡,所幸的是颅内没有查验到血肿。后续并发症还有待住院观察。
算是最好的结果。
于柯不自觉松了口气,手插进口袋里,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太晚了,医生说他这样昏睡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醒,你一个女生,太晚回家不安全,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来守着他就好。”
纪央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又在他身旁的凳子上坐下来。
于柯真有些看不懂两人的关系,如果说江渡一直喜欢她,那么她的态度又是什么?如果也喜欢,他怎么会在她和别的男人的饭桌上碰到她,然后还能将她顺利地拉到医院来?
他想替江渡问问清楚,可是他和纪央关系终究不算太熟,想想还是作罢。
付完了费,拿到了结果。于柯一时无事可做,出去抽了根烟回来,看见纪央仍是老样子坐在那里,望着昏睡的江渡。
于柯走过去,在另一张空床边坐下来,试探着问道:“已经快十二点了,你要不要来这边靠着睡一会儿?”
“不用了,我还不困。”纪央有些执拗地摇摇头。
于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自己倚着床头玩了会儿手机,眼睛在较暗的光线中盯着手机看久了,有些发涩。
夏天的夜晚也不冷,他缩了缩肩膀,往下侧着身子一躺,想眯一会儿,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后半夜的时候,外面忽然下起了雨,密集的雨丝落在窗户雨棚上,汇集成水滴,滴滴答答。微风吹着窗帘轻轻拂动,于柯迷迷糊糊中感觉趴在床边的纪央起身去窗边将窗户关小了一些,又悄无声息走了回来。
床尾点着一盏昏暗的照明小灯,不太亮,漫开的光影将她纤瘦的身影衬得越发柔和。
纪央再次坐下,替江渡掖了掖被角,又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大约趴下睡不着,便索性支着腮,就这么看着他。
忽然,江渡的指尖动了动,纪央的另一只手刚好搭在他手腕处,他一动,她便感觉到了,不由得屏住呼吸,看着他昏睡了五个小时后,终于慢慢睁开眼来。
纤长浓密的睫毛疲惫地耷拉得太久,缓缓睁开,竟像有些费力。他缓慢地半睁开眼,眼珠动了动,看到她时,视线停驻,定定地将她看住。
视野里的画面渐渐清晰。
眼前的女孩子,剪着齐肩的短发,齐刘海,一张原本白净的小脸鼻尖泛红,眼皮浮肿,眼眶里还蓄着堪堪落下的眼泪。
纪央还在为他醒来而不敢置信,他长久地看着她,忽然嘴唇动了动,轻轻说了句什么。
纪央忙将头发挽到耳朵后,起身,将右耳凑近他的唇边,轻声问道:“怎么了?头不舒服吗?”
他人还不太清醒,反应了很久,才又慢慢说了一遍。
这次纪央听清了,人却怔住,心像被什么攥紧,再缓缓松开,一股奇异的感觉瞬间涌至四肢百骸。
她听见他在耳边说的是:“别哭……我哪也不去。”
*
这话并不该是他清醒时说的。
像是昏沉中看见她哭下意识的反应,像是在对她说,又好像并不是。
话太熟悉,以至于,当他再次说出来,跃入她的耳畔,与回忆重叠,她便呆怔着一动不动了。
那都是小升初时的事了。
纪央是一个最怕分离的人。那时同读一个班的同学,都是一起从一年级升上来的,玩到六年级,已经是密不可分的好朋友,纪央那时有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叫钟灵,另一个叫吴梦娅,小升初分数刚出来,钟灵和吴梦娅都与纪央没有分在同一个学校,这就意味着三个人没办法继续一起上学了。
短暂的悲伤之后,钟灵和吴梦娅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尽管她们俩也不在一个学校。唯独纪央花了好久都走不出来,她害怕新的环境,也最受不了提这个。暑假的时候,可能上一秒三人还开开心心地一起玩着,下一秒说到分校的事,纪央嘴一抿,眼圈泛红,便难受得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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