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越说越离谱,连说带比划的,“一个头这么小,一个这么大,还拖拉着这么长的大舌头!”
四队队长周玉贵问道:“张成发你是不是睡迷瞪了?这么黑的天你能看得那么清楚?”
见他们不信他,张成发喊道:“是真的,是真的!”
有人道:“张成发,你这是宣传封建迷信,是要犯错误的。”
张成发急了,拉着张德发,“哥,你可信我吧,我不撒谎。”
张德发也倾向于他喝点酒犯糊涂。
正在这时候回去拿新锯条的保管员大喊着跑过来,“遭贼啦,遭贼啦!”
这可新鲜,自从解放军解放高进县,原本多如牛毛的土匪都被剿灭,当地就再也没有劫路的、偷盗的。
破天荒的居然遭贼了。
“怎么回事?”张德发冲过去问。
保管员指着大队屋的方向,“锅、锅……”
张德发骂道:“有鬼追你啊,话也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保管员喘了口气,“锅都不见了!”
不见了?
张成发立刻想到自己看到的妖怪,“哥,我想起来了,我看到的那个妖怪,他伸着大舌头,牙齿有这么长……嘴里嘎吱嘎吱嚼什么东西可脆响了,说不定就是铁呢。”
他比划那妖怪的牙齿有一尺多长。
张德发不信邪,他拎着马灯领着人就往大队屋冲。
到了门口就发现不对了,原本场里堆着后来收的铁锅、铁器,小山一样呢,怎么不见了
他又去屋里看,发现窗户没了!屋里所有的铁器也都不见了!
他只觉得一股子火顶上脑门,两眼发红,怒吼:“谁干的——!”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出来,都道:“是不是二队那些犟驴?”
周玉贵道:“他们都在地里收秫秫呢,再说了他们这一霎儿功夫也不可能都偷走吧。”
这么干干净净的,连个钉子也没留下。
张成发又急了,“妖怪,就是那个吃铁的妖怪偷的,它差点把我给吃了!”
被他这么一说……倒真像是有只妖怪从窗户钻进去似的。
张德发又去给张根发汇报,再去请高技术员来一起勘察。
高技术员是不信妖怪的,可这么点时间就拿走这么多铁锅他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猜不出,只是摇头不肯瞎猜。
“真要是你们说的情况,小山一样的铁锅被偷走了,除非那人是夸娥氏的儿子直接帮愚公移山还差不多。”
愚公移山、夸娥氏
张德发骂道:“这俩混蛋在哪里,赶紧抓来送到公社里去!”
高余飞嗤了一声直接回去睡觉了。
这周家村整天唱大戏,一晚上不睡觉嗤啦嗤啦地杀树,真是闹心。
他走了,别人不能走,必须得找着那些铁锅,否则的话怎么和公社交代?
任务怎么办?
张金焕也跑了来,勘察过现场以后,多聪明的人也想不出怎么回事。
张德发咬定是周诚志捣鬼,要带人去搜,看看他们把偷去的铁锅藏在哪里了。
张成发哆哆嗦嗦地咬定是吃铁的妖怪,他看见了,支持他的也不在少数,毕竟如果不是人家偷走了,那这些铁锅去哪里了?
指定是妖怪吃了。
他们反而相信不是周诚志偷的,人家在收高粱呢哪里有时间偷
再说了人家二队的铁锅也没交上来,偷他们的干嘛?
偷回去家里也用不上啊。
张德发大声道:“书记,我请求带上民兵挨家挨户去搜!”
张根发道:“肯定得问问,带上人挨家挨户去搜,搜着一个就证明是他们偷去的!”
就算搜不到,少了三队四队这么多铁锅,任务就交不齐,到时候少不得也得让二队和一队补上。
他们两队都交了铁矿大部分锅还在家里呢,吓唬他们一下到时候就先拔了顶任务。
张德发跟得了尚方宝剑一样,立刻点了几个青年,拎着马灯,提着棍子,从离大队最近的几户二队和一队的人家开始搜。
他们劳力都去收高粱,家里不是老人就是孩子,看到男人们如狼似虎地冲进来都吓得嗷嗷叫唤。
张根发带头搜了几家,翻箱倒柜、边边角角都搜过,甚至缸里、炕洞子、地窖子全都翻一遍。
如果有人家院子里刚有挖过的痕迹,也要去掘开看看。
当初办食堂各家各户收缴粮食的时候,他就带人组成搜粮队,挨家挨户收粮食,估摸着谁家还有多少,如果没交出来那肯定就是藏了。
他就是这样搜的,不但屋里地窖、炕洞子,院子里都掘地三尺,搜出来的就狠斗,搜不出的也吓得规规矩矩不敢反抗。
粮食都能搜出来,更何况一个锅!
所以,只要他带人搜,就没有人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一点东西!
搜到第六家的时候,周诚志、周明贵带了队员们跑过来。
搜过的人家,有孩子胆子大的,当时就跑去地里告诉家人和队长,俩队长立刻就带人冲过来。
张德发对付老弱妇孺还行,吓唬三队四队也是凶神恶煞一样,可看到周诚志、周明愈等人,他一下子就痿了。
“你、你们干什么?”
周诚志骂道:“你这是嘲巴了?上一次怎么和你说的,你这一次又来欺负人,还直接来抄家!走,去公社评理,今日和你没完!”
他娘的,收个庄稼就没捞着安稳。
收麦子的时候你敲锣打鼓地不是拿老奸儿就是拿老鼠,放了火烧了两百多亩地。
这会儿收高粱你又家家户户抄家,翻箱倒柜地找锅。
张根发带了人跑过来,“周队长你要理解,咱们大队收的锅都被人偷走了,我们必须要找回来。”
周诚志骂道:“谁偷走的你去找谁要,人家已经跑了你不去追,你在村里耍什么威风?你搜了那么多家搜出来没?”
搜锅队一人道:“没。”
“没,你们还有理了,一家没有搜两家,两家没有搜全队?你们有没有搜搜自己队,有没有搜搜自己家?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贼喊抓贼?”
周明愈也出来道:“咱们去公社告状,张根发和张德发以权谋私,借着大办食堂大炼钢铁的机会,勒索百姓,把百姓的财物据为己有,侵吞工业原料诬陷百姓,趁机抄家!”
“走,去告状!”
一队二队的人义愤填膺,纷纷说着要去公社告状。
张德发气得冲过去,“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想造反?民兵呢!”
见他还敢叫民兵,周诚志气得一脚给他踹在地上,喊道:“给我绑了!”
周明愈几个立刻冲上去,两个人抓手两个人抓脚,“啪叽”一声就狠狠摔在地上,然后有人递了绳子过来——本来捆高粱的,周明愈接过去把张德发捆了个结结实实。
周诚志又看张根发,张根发吓得直往后退,摆手,“可没有我的事儿啊,我不知道,我这是才知道。”
张金焕也过来劝,“周队长,大队书记真不知道,是刚听说就过来调节矛盾呢。治保主任也是一时着急,实在是太吓人了,那么多铁锅这会儿功夫就没了。”
周诚志道:“你看看啊,我们人都在这里,造纸厂有俩人值班,这里一大半人去收秫秫女人都没落下,明愈几个去杀树的,剩下女人孩子都在家里,她们能拿动你那么多锅?”
张金焕道:“周队长你别生气,我们也没说是他们偷的,就是担心所以挨家问问。”
“有你们那么问的吗?直接进去翻箱倒柜,连院子都给我们掘开了,我们刚种了一菜畦白菜,全给翻了!”
有人大声抗议。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张金焕忙道:“别吵吵,吵架解决不了问题,咱们还是齐心协力想想怎么解决问题吧。大队里的铁锅都被偷了,肯定得报案,得让公社派人来查。大炼钢铁也不能耽误,铁矿还得继续收,生产队长都帮着想想解决问题,不要总抱怨,抱怨没有用的。”
周诚志冷笑道:“抱怨当然没有用,我们铁矿交了,你们还想拔我们的锅不成?”
周明愈等人都道:“咱们还是去公社评理吧,我们一心支援工农业生产,一点也不敢放松,怎么就要这样抄我们的家!”
二队一队的人一定要将张德发送到公社去讨公道,张根发压不住,束手无策,急得嘴上一下子鼓起两个大燎泡来。
张金焕一下子也劝不住,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牺牲了张德发倒是没什么,可要是闹到公社去的话是要影响先锋大队的名声的,当然不至于把大队书记撤职,可先锋大队的先进名额可就够呛了。
他决定找周明愈谈,“周明愈,你劝劝你们队长,什么条件都好说。”
周明愈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队长,我说话不好使啊。”
张金焕心火猛蹿,你说话不好使?那造纸厂不就是听你忽悠?“怎么会呢,我看周队长就听你的,你说话有道理。”
周明愈道:“丢锅这件事一定要报给公社让公社派人来查,一定要有人承担责任,谁负责看守,怎么丢了,到底是被人偷了还是监守自盗给藏起来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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