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花了八年时间找她,委屈的哭了一宿,只是因为他觉得他们不要他了。
这个傻子,用他自己,换回了她弟弟。
现在抱着她还无怨无悔的像是捡到了宝。
“抓到白毛之后,我不会让他有机会保释,也不会让他有机会上诉。”她能做的只有这些。
把白毛杀的三条人命死死的摁在白毛背上,用无法反驳的铁证如山。
“我们会想办法让柳志勇保释你,放在许成龙那边的卧底也会想办法护你周全。”她抬头,下巴搁在他胸前,碎发细细碎碎的覆盖着她的鬓角,看起来柔和的像是一幅画。
“好。”江立低头。
他的沈惊蛰,越来越柔软。
这样的柔软,只有对着他的时候才有。
无坚不摧的女法医,冷静到残酷的女刑警,现在瘦瘦小小的窝在他的怀里,因为担心他,手指抓着他的衣服。
抓得很紧,像个孩子。
“他在看什么电视?”沈惊蛰拽着他衣服眯眼。
“什么?”还在咕嘟咕嘟往外吐粉红泡泡的江小立完全没反应过来。
“成人台?”沈惊蛰被电视里面传来的依依哦哦弄得火冒三丈。
“你弟成年很久了。”江立头疼,“而且X县哪里来的成人台。”
“……我去看看。”声音越来越不堪入耳,沈宏峻似乎意识到什么开始调小音量,沈惊蛰忍不住想要提刀。
“你又不理我了?”江立迅速的耷拉下嘴角。
“柳志勇出去后我就得走了。”耷拉的更厉害,“这次就我一个人,宏峻不在。”
“……”沈惊蛰想推开他的动作一顿。
“死没良心的!”江立怄气的一气呵成如火纯青。
外面的电视声音安静了下来,沈宏峻从客厅里探出来一个狗头。
“我怕你们听到那个声音太投入特意来提醒一下。”他扬了扬沈惊蛰的手机,“你手机响。”
“你领导,老姚的。”他看了眼来电提示。
沈惊蛰接过手机,看着已经在穿外套的两个男人。
“走吧。”两个男人回头看她,动作一致。
沈宏峻能回来吃顿饭已经是老局长走了后门,他仍然是通缉名单上的人,案子仍然没结案。
沈惊蛰按下接听键,听了两句按了免提。
白毛落网。
就像柳志勇说的那样,老严在案发现场找到了两个日夜轮班住在X县宾馆的风月女,住在对着后巷视角最好的房间里,不接客,只是日夜轮流住。
顺藤摸瓜的就找到了她们所在的销金窝,冲进去的时候,曾经的卧底白毛正全身赤裸的趴在女人身上,嘴里不干不净,手里的动作更是猥琐至极。
已经半点都没有警察学校里的样子,眼底浑浊,五官颓废。
和所有在逃的要犯一样,看到老严他们冲进来的那个瞬间,他吓到了。
残暴的、嗜血的白毛,在看到刑警拿着手枪冲进房门的那一瞬间,吓得一下子趴在了女人身上,抖了两下身体,泄了身。
他连大佬都算不上。
腿软的需要两个刑警搀扶才能被塞进警车,眼底,是一片空白。
第58章
老严在刑讯室里长久的沉默。
白毛第一个卧底任务是跟他一起合作的, 扫黄打非,他卧底成了老鸨下面的打手。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白毛,五官清秀、很安静很懂事的年轻人,和同龄人比多了很多稳重。
绝对不是现在这种样子, 因为过度消耗,眼袋浮肿肤色青白, 一开始的惊吓过去后,他看着老严的眼神像是一只未驯化的恶狗, 焦躁、没有理智。
他裸身套了一件灰褐色的毛衣, 牛仔裤是在警车上带着手铐套上的, 拉链没拉, 皮带没系,露出了肚子上一截白色的肉。
颓废的像是所有扫黄打非后抓进来的惯犯。
老严抽掉了半包烟。
“我记得你是贫困生?”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因为抽烟变得有些哑,在烟雾缭绕的刑讯室里听起来格外寂寥。
白毛看了他一眼, 嘴角都没动一下。
“你妈呢?回去看过他们没有?”老严摁灭了香烟,语气像是闲话家常。
白毛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 嘴角动了下,眼神里都是讥诮:“用不着对我用这招, 招安的招数我了解的比你都多。”
老严嗤笑,安静了一下又笑了一声。
“你怎么会以为我们还会想要招安你?”老严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盯着白毛的眼睛,“三条人命, 你觉得你还能有什么招安资格?”
“用坏了就丢了是么?”白毛笑了, “反正中国人多。”
老严闭眼, 牙根咬紧忍了几秒,把手里的那一叠资料丢给白毛的时候,手上仍然是用了力,一声巨响。
“这资料眼熟么?”纸张因为老严剧烈的翻页动作哗啦啦的响,白色的纸反射着刑讯灯的光,白毛眯了眯眼,避开。
“你们做卧底的时候都看过,每一个反水的卧底被抓进来后说的话,第一句就是用坏了就丢。”
“没人逼你,没有人发现过你是卧底,你的卧底过程没有那么惊心动魄。”
“你只是爱上了游走在法律之外的感觉,打人杀人用偷来抢来的东西换钱,再用这些钱去走你父亲的老路。”
“不用训练,不用遵循规矩,不用定期向对接人汇报。”老严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想着要回来。”
白毛倏然抬头,浑浊的眼底已经不再看得清情绪。
“回不来了,路是你自己走的。”
就像当初选择了卧底这条路一样,走远了走岔了都是他自己走的。
“三条人命,第一条的证据最多,凶器、指纹、甚至现场监控都是铁证;第二条留下了凶器、伤口;第三条只剩下伤口。”
“三次杀人,你留下的证据越来越少,杀人时候的印记却越来越明显。”
“你学过刑侦,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一个已经上了瘾的连环杀手演化的过程。”
“对生命没有了敬畏心,你已经不配做人。”老严站起身拉开刑讯室的大门,“你没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放在桌上的纸笔,你可以用来写许成龙的犯罪记录,也可以用来写忏悔书。”
“不过我觉得,都没有必要。”
“你的陈述和证词都不再可信,对我们来说,你不是用坏了,而是已经死了。”
老严关上刑讯室的大门,留下了那半包烟。
白毛哆嗦着抽出了一根香烟,因为没有打火机,他把烟塞到嘴里嚼了两下,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了一点苦相。
被烟丝呛得,苦得脸都缩成了一团。
他的卧底工作做的很好,有他参与的案子结案都很快,他立过大功,也想过自己会有很好的前程。
作卧底,其实是为了气他爸爸,他考上了警察学校后,他那位从来不给他任何经济支持的爸爸开始四处吹嘘自己有个出息的儿子,电话一个接一个,过年回家的时候他爸爸居然还送了水果给他那个常年卧床的妈妈。
所以他申请了卧底,通过了一系列测试,当上老鸨的打手时,他兴奋的告诉爸爸,他被学校退学了。
越坏,他爸爸就越气急败坏;越气急败坏,他就越过瘾。
他已经有点忘记他走上岔路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大概是某一天晚上喝醉了酒,用酒瓶子砸开了他一直看不顺眼的人的脑袋,那一次他没有上报,他当时的老大帮他把这事压了下来,那个砸开了脑袋的人最后还得跪着喊他一声哥。
不是不心虚的,那时候他还记得自己是一个警察。
但是,太爽了。
那种可以抛开所有的规矩完全彻底的随心所欲的生活,那种一个月拿到的钱超过了一个一级警司一年年薪的感觉,那种因为他的拳头跪地求饶屎尿横飞的人的畏惧眼神。
久而久之,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他那位卧床在家多年的妈妈坐着长途汽车来找他的时候,远远的喊了他的名字。
那时候他喝的正嗨,脱了裤子用皮带抽着来陪酒的小姐,完全没想到那个名字属于他。
他就是白毛,可以让道上的人闻风丧胆,可以让他痛恨的父亲气到中风,有可以让他病弱的母亲哭到晕厥。
老严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他已经死了,那个人生目标是当上刑警大队队长的宋成和,作为人的宋成和。
他早就已经是白毛。
落草为寇,无怨无悔,很清楚自己最后下场的白毛。
他只是因为手上的手铐晃了神,那个循规蹈矩为了奖学金几个晚上不睡觉努力读书拼前程的宋成和挣扎了一下。
以为,可以回头。
***
“别抽了。”沈惊蛰塞给老严几颗软糖,跟着靠在院子的墙壁边盯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她刚把沈宏峻重新塞回拘留所,尽管知道这只是为了保护他,却仍然心情微妙。
就像每一次结案一样,大部分的时候他们心里不是完成任务后的解脱,而是失去了什么的怅然若失。
白毛曾经是个好苗子。
每一个反水的卧底,曾经都是一个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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