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小短腿 (江山沧澜)

　　“糟了糟了，要输了。”另一条通往黎云山道的小路上停着两辆车，第一辆车内前后总共坐了四个人，副驾驶座上的人操纵着遥控，放在正中间的电脑屏幕上是正在进行的雨中赛车的比赛画面。驾驶座上，陈律手上把玩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一手正点着唇瓣思考，斯斯文文的面孔，散发出一种衣冠禽兽的气质。正在惊叫的是从后座挤着头往前看的两人。
　　“没事没事，还有一秒呢！”又赶紧安慰自己说。说完简小星又被拉开了一些距离。
　　梁唐的电脑上精确地显示出数字，9.44。
　　“不是吧！”
　　“败像已露。不过这也在意料之内，那毕竟是史崇京，如果20年前那件事没有发生，简飞承很大可能性能够拿到世界冠军，史崇京能位列第二。简小星很厉害，但要到达跟这种世界级的车手比较的程度，毕竟还太年轻了一点。再说，她还是女孩子呢。”陈海龙说。
　　“我最烦你们老是提20年前20年前了，那都是20年前的事了，都过去20年了，难道他们还能像以前那么厉害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呢。现在史崇京要是上了世锦赛，能不能进20强都不一定。”年轻人不耐烦地说：“好了，剩下的那零点几秒的差距拉开没有，简小星输了没有？”
　　对啊，简小星输了没有？陈海龙也看过去，结果发现，比赛还在继续。
　　“怎么回事？还没输？”
　　“神奇，她还吊着半口气呢。”
　　耳麦里传来眉眉的报数声，史崇京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将近10秒的车距，简小星已经从他的后视镜里消失，他看不到她。眉眉怎么说来着？简小星现在和他的车距是9.44秒，还差一点点他就赢了？
　　拿着雪茄抽了一口，史崇京看着黑漆漆的前方，雨刷疯狂地刷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怎么刷都刷不干净，车子后轮溅起的雨水从后面看来是像雾气一样朦朦胧胧看不清，可见车子的速度有多快。
　　但很快，不再那么像雾气了。
　　“史崇京突然慢下来了。为什么？”罗曼心脏一下子提了起来。史崇京要是就这么迅速地赢了简小星，干脆地结束这场比赛还好一点，最担心的就是他故意拖着时间不让比赛结束了，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因为史崇京突然故意慢下车速，简小星和他又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拉近距离。简小星看到他的车尾灯的时候，便心生警惕。他肯定没安好心，但即便知道他没安好心，她也必须要抓住每一个机会，她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冲上去。油门感觉踩得不太顺，刹车也是，明明知道放开刹车的点在哪里，总是因为放开的时机不够精准而没能走到最完美的行车线上。白天好不容易熟悉了这辆被重新设定的车子，今晚的大雨让一切归零，又得重新开始。
　　就在她靠近史崇京车尾的时候，前面那辆车又一次飞快从自己眼前消失，距离再次很快拉开，5秒、6秒、7秒、8秒、9秒……
　　“又来又来又来！”扬帆万里车队那边，年轻人再次惊叫起来，“糟了糟了要输了！”
　　罗曼心脏一下子高高提起，国王车队那些人则是喜上眉梢，就等着最后那点距离被拉开，结束这一场比赛。
　　然而车距却再一次定格在了九秒多，眉眉有点儿着急，跟史崇京说：“老板，还差一点点，您还要再拉开一点点就能赢了。”
　　史崇京没理她，叼着雪茄眼含嘲讽，才开始就结束那有什么好玩的，这样才好玩。而且她擅长的难道不是下坡吗？在对方最擅长的领域将她击溃，才是最有趣的。
　　于是他再一次慢下速度等待简小星。然后再以之前的速度和她拉开距离。
　　渐渐的眉眉都不催史崇京了，陈海龙也不喊了，就那边年轻人还在喊：“要死了要死了！！”
　　“你吵死了。”陈律看了他一眼。
　　史崇京一趟上坡接连戏耍了简小星多次，每次都是让她赶上，再狠狠甩掉。
　　“他不仅仅是在玩，他想要击溃简小星。”陈律说：“给了一个人希望后，再毁掉，最刺激人的神经。简小星每次看到对手的车尾灯越来越近，就会下意识地绷紧神经或者放松神经，等距离再次被拉开后，就会产生紧张失落的感觉。而且简小星每次都被拉距到看不到对手的程度，这种被彻底碾压的无力感，一次又一次，精神一直被迫处于亢奋状态，她所承受的压力，从心理到生理都将到达极限。”
　　“我去，所以这是大神虐菜现场？史崇京这个老古董，怎么能还这么牛逼？”简小星和他们单挑，简小星基本都能赢，可她跟史崇京比，就被虐成这样，这岂不是说他们如果跟史崇京对上，结局也是这样？他一个前浪，这么多年过去，怎么能不被拍死在沙滩上？
　　陈律微微眯起眼睛，这一点其实他也不明白，当年红星车队那些队员牛逼到什么程度，已经没几个人能说出来，没有比赛视频，没有数据参考，只知道距离世界冠军只有一步之遥，是国内赛车运动史上最传奇的一支车队，不仅仅是全国的第一，还是亚洲国家里的第一。没有详细数据，就无法知晓他们当年的实力和现在的车手的实力的差距。但从史崇京和简小星目前的比赛情况来看，实在是不得了。
　　他突然想，是不是因为这样毕露的锋芒，才引来了那场灾难？
　　第一趟上坡，史崇京以绝对压倒的实力先抵达最高处，然后掉头下来，他和简小星擦身而过的瞬间，透过挡风玻璃，视线在雨帘中交汇，简小星看到史崇京还叼着他的雪茄，姿态闲散。
　　他还保留着实力。他甚至还有闲工夫抽烟。
　　和他相比，简小星从一开始就已经拼尽全力，此时她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满头的大汗被头盔内的特殊材料飞快吸走，已经湿透。史崇京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就如同那天他一出现她就感觉到危险下意识地想要逃一样，今天的她依然有一种身为猎物的错觉。明明她是在后面追的那一个，却感觉到自己是被追杀的猎物。真可怕，她想，原来这就是她和父亲和世界冠军奖杯的距离。
　　国王车队的几人，除了眉眉之外已经排排蹲在边上玩游戏，因为已经笃定比赛结果，所以也懒得去看输家的垂死挣扎。只有眉眉因为记恨着跟简小星的仇，时不时探头过来看看，冷嘲热讽几句。
　　只有红星车队的众人还盯着电脑屏幕一眨不眨。
　　“小星也掉头了，她最擅长的下坡赛，总算能松一口气了吧？”说这话的人口气里都透着没信心。
　　其他人看向他的视线，透露出“你说的是真的吗”的意思。
　　怎么可能松一口气？
　　他们红星车队的主帅，从来没有这样一开场就被彻底压制过，并且看起来毫无胜算，更可怕的是对手居然还没有使出全力，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根本不可能会有超车的那一刻出现，甚至如果对手玩腻了，那么她随时都可能被甩出10秒的距离输掉这场比赛。一趟上坡，他们这些观众受到的打击比车手还大。难怪简小星不准他们告诉伊超群和秦红他们，他们要是在，看到他们的王牌像个小菜鸟一样被虐成这样，精神还能好？
　　说时迟那时快，史崇京在简小星也转下坡后，就准备让她输了，雨这么大，还是去温暖干燥的地方呆着舒服。
　　“又来了又来了！”
　　“不对，这次不一样。”陈律眼神瞬间变了，“史崇京想结束这场比赛了。”真是过分啊，这么轻轻松松的姿态，就像他举办的那些死亡赛一样，那么轻轻松松地毁掉别人的人生，让人不甘，叫人怨恨，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距离再次拉开了，5秒……6秒……7秒……8秒……9秒……9秒……9秒……9秒……
　　诶？
　　梁唐嘴角缓缓勾了起来。
　　史崇京问眉眉比赛结束了没有。眉眉探头来看一眼，说还有一秒的距离。
　　史崇京眉头动了动，看来下坡果然是她的长项，居然要他多花费一分实力才行。于是他踩下油门，速度变得更快了一些。估摸着距离够了，他又问眉眉，眉眉说，还有一秒的距离。
　　这下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一直没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夹着雪茄放了上去。
　　“现在呢？”
　　“还有一秒。”
　　史崇京眉头拧起，阴恻恻地问：“你在跟我开玩笑？”
　　眉眉吓得脸色都白了，“没、没有啊老板，我怎么敢？是真的。”
　　史崇京往后视镜看了一眼，9秒的距离依然让简小星无法出现在他的后视镜上，一瞬间他心里产生了一丝烦躁，他有点想知道简小星到底做了什么，怎么能怎么甩都甩不掉，吊着一口气死死地咬着最后一秒的距离不放。
　　他还就不信了，不就是一个黄毛丫头，他不用六成功力就能赢。
　　结果，等他再问眉眉简小星被甩出十秒外了没有的时候，眉眉犹疑胆怯地说：“……还、还有两秒的车距。”
　　罗曼看着那数字，很是震惊。她看向梁唐。
　　梁唐沉静的眼中难得的有了明显的情绪，他看起来很愉悦，虽然这种人世间罕见，但并非没有，各个领域里都会有这样的一两个人，他们俗称天才，进步一日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