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一组那边闲下来后,文沫几乎整天整天泡在忘川心理诊所,除了病人档案,诊所里的书籍任她挑选,也算是两个人相互学习的过程,文沫了解更多别的心理学分支的常识,彭忘川从新的角度深刻认识某些病人发病的诱因。
这份平静,在今天终于被打破。
安静的办公室里,彭忘川今天上午没有预约,两人各自选个舒服的位置看书,文沫再次毫无自觉地占了彭忘川的办公椅,捧着本经典案例汇编津津有味地看着,这本其实算不得书,而是彭忘川导师从业多年后将以往经手的很多病例写出来,彭忘川带了本回来,然后自己翻译成中国版,留着深入钻研的,结果有一次被文沫看到,死活磨着弄到手看起来。
彭忘川气得牙痒痒,好在书里也没有泄露病人很隐私的资料,他的导师远在国外,想来只要他们俩不说,没有人知道这本书的存在,就谈不上违反职业操守了,算了,由她去吧,女人果然都是不可理喻的动物,不管她们受过多好的教育,从事多么理智的工作。
这股怨念没有持续太久,文沫没过一会就接到了郭建峰的电话,要求她立即归队,可能有案子。
可能?好奇怪,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郭组长多靠谱的一个人,可能是什么鬼?不过文沫还是立刻扔下看了没多少的书,跟彭忘川说一声,打车回了局里。
捡起导师的心血,彭忘川一心思考要将它藏到哪去才能避免下次再被翻出来,连有人进来都没发觉,直到对方开口说话:“你好,请问是彭医生吗?”
走远了的神被一句话扯回来,彭忘川习惯性地挂上温和的笑容:“是的,我是,有什么可以帮您的?”一边说一边心里叹息,唉,看来他得尽快招一名前台接待来了,他一个人又要管着病人的治疗,又要安排好时间,还得接待新来的病人,实在是有点忙不过来啊。
“呵呵,老头子心情不好,你来给开导开导吧。”对方声音温和中略带沙哑,语气不急不徐,不像是需要看心理医生一类的。彭忘川抬眼望去,仔细打量着对方:四五十岁的人,体形偏瘦,头毛略有些斑白,让他显得苍老,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拄着根拐棍,正和蔼地望着自己。
彭忘川只从对方裤腿下露出的金属管上一扫而过,脸上笑容更温和了:“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您先请这边坐,正好现在也没有别的病人,如果您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
“那好吧,老头子我出来一趟也不容易,省得折腾了。”对方拄着拐,以不太自然的走路姿势慢慢靠到治疗椅边上,然后坐下。
“名字这种东西,不过就是个符号,说了也没什么用,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名字决定不了。”对方直接掏出一叠崭新的毛爷爷,放到手边的茶几上:“这是诊费,请笑纳,多余的,就让老爷子买个心安,我来这的事,没必要向别人说起。”
真是个奇怪的人。但彭忘川从事心理医生这一职业也有几年了,形形色色什么样人都见过,既然对方不愿意说自己的名字,他也不会那么多事一定要知道,毕竟真金白银在这摆着,又不怕赖账,无伤大雅的情况下,难得糊涂嘛。
“您说得对,名字就是个符号,不说也罢,但您总得告诉我如何称呼吧?下次为您安排时间,总得做个记录。”
“你说称呼老头子一声庆哥吧,以你的年纪,叫我哥,还是我占你便宜了。”彭忘川无所谓,随手在病例开头填上庆哥,对于这位不算太大年纪却总称自己为老人家但是有些好奇了,一般来讲,真正的老人都是很讨厌老这个字的,年轻代表着有活力有朝气有未来,老了嘛,就有些日薄西山,人嫌狗厌了。
但这些与彭忘川无关,他现在只要做个好听众,先来听听这位找上自己,究竟有什么心理疾病想治疗。
且说文沫回了一组办公室,才发现除了郭建峰这个看家的和一个穿着警服的老头子以外,再没有别人,看来自己到得还挺早的。
郭建峰见文沫进来,招招手:“过来给你介绍介绍,这是咱们北城分局辖区下历城派出所的所长姜复新,我的老朋友了。”接着又对老头说:“这就是我跟你介绍过的学心理学出身的小文,先让她跟你去看看,如果有可疑,咱们再说,成不?”
姜所长皱了皱眉:“老伙计,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你怎么就不信我呢?好端端的,一个单位能连着出了三起意外?那可是三条人命啊,当意外结了案,我心里过意不去。”
郭建峰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着急:“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清楚?派小文过去,绝对不是敷衍你。立案的规矩你比我懂,没有证据,便是说破大天去我也没辄,人死者家属都要钱不要真相了,我不可能横插一只脚去,上面还有人管着呢,哪那么随心所欲的,小文是学这个的,也许能发现什么咱们找不到的联系,只要能证明他们的死因有可疑,便是你不让我管,我也得管的。”
这一番话当得上掏心掏肺了,奈何姜复新是个认死理的,不太通人情世故,要不然也不能蹉跎半生还是个小小的所长,就是因为他这茅坑里的石头般又臭又硬的脾气,阻碍了他的发展,磨着郭建峰不能就这么派个女娃娃便当了甩手掌柜,连哄带骗的将郭建峰一块打包带走。只可怜了闵三行,刚从擦桌子的强迫症中恢复过来,又被叫回来守办公室,形单影只,好不凄凉。
历城派出所在近两个星期内,先后接到了三起意外死亡案的报警,虽然死者死亡地点不一,死亡方式不一,甚至连性别都不一,但是这三名死者却都在同一家工作单位工作,如果是别的警察接了警,检查完确实无可疑,便会直接以意外定案,签死亡证明,但偏偏姜复新却似乎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总觉得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还是同一个单位的,如此集中的意外,就像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巧合的,所有的巧合,几乎都可以找到人为的痕迹这句至理明言,姜复新非常相信。因此任死者家属如果哭求以意外结案,死者的工作单位如何自陈清白,都没能打动这固执的老头,最后更是找到了郭建峰头上,希望他能帮忙查一查。如果刑警介入还是没发现的话,他才能认确实是意外。
事不过三
姜复新正直且迂腐,在同一个岗位上坚守了近三十年,可以说把整个青春与热血全部奉献给了历城派出所辖区的居民,上到八十岁的耄耋老人,下到七八岁的垂髫小儿,几乎就没有不知道这位倔强却尽责的老片警的。
原本当了所长,每天巡逻时就没必要非得出去了,这也是上级看他年岁大了,照顾他的意思,毕竟也五十六七的人,再过三四年就要退休,安安稳稳地站好最后一班岗,然后回家颐养天年,对于普通人来说极容易达到的,但在警察这一特殊的工作岗位,尤其难能可贵,要知道,和平年代,牺牲最多的不是军人,而是这些与犯罪分子面对面站在最前沿的警察。
但是在其位,谋其职,姜复新是老了,不如年轻时手身灵敏,追个小蟊贼蹿出七八条街不带喘气的,但他的阅历还在,眼光也有,总不至于就要开始养老吧?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这片土地,他已经巡了半辈子,爱得太过深沉,他放不下,丢不开,连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他要退休,清清闲闲地待在家里,任由身上长起又白又嫩的蘑菇。
所以他坚持着像以往一样,每天沿着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小巷子,用脚步丈量着辖区里每一个角落,这里的每个人他都知道,哪家有孤寡老人需要时时看望,哪家小孩子是留守儿童得关注着,不能让孩子心理留下阴影,哪家的娃娃走错了路,被打击处理过,现在放回来了,他得隔三差五上门开导,引着往正道上走,不能让娃一辈子全毁了,哪家婆媳不合常常打架,得总去劝解一二,等等等等。
老街坊仍在,可是城市发展的脚步太快,辖区还是那个辖区,但辖区里的人员流动太频繁,不是常住的,姜复新已经有很多不认识的了。
宣宜才艺工作室的驻地,以前是个商场,后来经济不景气,黄了,房子空置得有两年多,才最终又租出去,工作室开业当天,姜复新还凑在人群中看了一会儿热闹,虽然对打扮得妖里妖气在台上蹦蹦跳跳的少男少女颇多微词,但看起来工作室也是个正经单位,在他的辖区安顿下来后一直挺安分,没惹过太招眼的事,只要不是涉及黄啊赌啊毒的,就与他没什么关系。
唯一让他有些不愉快的,就是来来往往生面孔太多了,姜复新习惯性地想要认识自己片区里的所有人,走在街上巡逻时,都能叫上名字打个招呼,方才显得亲近,可是工作室的人员流动太快,有些人他还没记住名字呢,便再也没出现过。
整个时代都在进步,姜复新虽然顽固,却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自然明白时代的大潮,不是他只身能挡得住的,人员流动,经济才有活力,不然所有人都像一潭死水似的只看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岂不是要退回到自给自足的农耕时代,调整了一段时间,便对工作室见怪不怪了。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