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沫觉得压力山大。一直以来她原来的工作套路都是地方上的同行碰到棘手案子,再请他们过来,到她手上的案子已经确定为同一凶手的所为的多个受害者了,她只需要运用所学知识,配合经验,给出一份凶手的分析结论。
说难也难,站在凶手的角度设身处地地想他从想,透过他作下的罪恶窥探他的内心世界,如何被扭曲、如何一步步走向犯罪的深渊,并不容易。说简单也简单,就被老翁卖香油一样,做得多了,唯手熟尔。
但现在反其道而行之,让文沫直接判断会不会存在这样一个凶手,他到底又有多少个受害者,本身并非文沫擅长的工作。而且他们手上现在有什么?只有一份尸检报告,一份监控录相,几句根本没有形成证言的闲谈。
没有尸体,缺乏最基本的物证,似是而非的推断,就可以判定是不是连环凶杀了?也未免太过草率了些。
可当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文沫那句证据不足,无法判断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可也没办法违背良心就一口咬定要以连环凶杀案的方向侦破,只能避重就轻地选择转移话题:“是不是连环凶杀案,现在判断都显得草率。咱们还是立足现在已经落实的案子,再分出人手去查一查其他在1月到现在的时间段内死亡的老人的情况,都摸清楚了,再讨论有没有并案的可能。”中规中矩的回答,毫无新意,郭建峰有些失望,这上面下来的,也不过如此呢,不是说记忆大致恢复了吗?她以前如果也这水平,大概就是传说中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幸亏文沫现在不知道郭建峰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更是没有把自己已经恢复全部记忆的事告诉包括程功在内的任何人,不然还真的想喷一口老血。她又不是神仙,光凭猜的就行!
无论多复杂的案子,都得着落到事实基础上。想要找出事实真相,则需要借助尸体和物证,如果有人证就更完美了。
本案难就难在,他们的假设没有机会检验。
赵柱一案,毫无疑问是谋杀。贡凡生一案,虽然警方没有拿到尸体做检验,但至少还有段监控站得住脚,也算有物证有影子,但李有金的死,如果真的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别说现在尸体已经化成灰了,就是尸体还在,法医能不能检测出止疼药注射过量都还两说。
至于其他人,更是连是不是被害的影子都没有。
当务之急,他们必须得再次走访这些死者的家属,重点问他们死者死前有没有任何特别反应,比如提起什么人想害他们,谁跟他们突然亲近,周围有没有其他老人的身体状况突然发生改变,还要劝少数尸体并未火化的家属同意警方开棺验尸。
工程不可谓不浩大,但这一次郭建峰没有犹豫,让他们几个先分工去忙,他则先去说服上级领导。
蔡平强被请到市局,又被带进审讯室,面对着坐到他对面两米开外一脸严肃的警察,虽然那张脸他并不陌生,但这态度嘛,却与之前在养老院时他们求他时大相径庭。
他也不由紧张起来,之前他态度鲜明地想与警方打擂台,底下人也极不配合,耽误警方工作,后果如何,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警察们都在危言耸听,事实上根本没那么严重。一条人命又如何?都说众生平等,生命本身没有高低贵贱,骗骗无知的孩童就算了,大人谁会相信?
没有高低贵贱?没钱你去医院看看病试试!病死在大门口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赵柱的死,没有人在意,无论他是被害还是意外,抓不抓得到凶手,对蔡平强来说,都无所谓。没有人追查,没有人过问,警方查不下去自然会放弃。
在养老院待得时间长了,蔡平强必须得承认,这份他投入过多的工作已经对他的性格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生老病死之于他,是比一般人都更能接受的自然规律。他见惯了生死,已经对此无感了。不能说他冷血,只是赵柱那样活着,连床都下不来,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他活着,护理员受累,他自己也遭罪。死亡对他自己、对养老院,都是解脱。
但蔡平强依然肯定,绝对不会是他们养老院里的任何人下的杀手。比赵柱身体更差,更需要卧床、拖得时间更长、脾气暴躁到难以相处的也不是没有,不都还好好活着呢吗?如果是他们自己内部人动的手,赵柱且还排不上号呢。
“蔡平强,这一次,我们动用正式的审讯室来找你询问情况,希望你能配合。”闵三行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冷冰冰响起,打断蔡平强的思绪。
“我真不明白,还能配合你们什么?这几天你们一直在养老院里查来查去,我能问问查到什么了吗?”
“案件在调查阶段,我们不方便透露具体细节,现在你只需要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行了。”
“随便你吧。我知道的不多,不知道的不敢乱说。”他又不是犯人,搞这么大阵仗,以为他就会害怕?他靠在椅背上,无所谓地耸耸肩,先前的紧张也渐渐平静下来。
最不可能情侣
只要稍微想一想蔡平强的立场,文沫就大概清楚他这么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是为哪般了。无非是既不想抹黑自己耗费了无数心血才有今日规模的养老院,又不愿意承认跟了多年的属下有心狠手辣之辈。
其实警方从来没有说过罪犯一定就是养老院的工作人员,是蔡平强既听不进去他们的解释,又主观臆断警方就是来找麻烦的,他们似乎从来就没有能心平气和地将事情讲清楚的机会。
叫蔡平强来之前,闵三行与文沫闲聊,才让文沫得知养老院里三不五时总有热心的志愿者过去帮忙,送钱送物,送爱心送关怀,很多人甚至形成了习惯,每周都抽出固定的时间过去。他们去了养老院这么些日子一个也没碰上过,是因为养老院通知这些人暂时不要来。
渐渐变老,是一种很难用言语形容的状态。文沫还算年轻,没有经历过,也没有经常去过类似养老院的机构,即使知道很多人有爱心,愿意花人力物力、不求回报来照顾这些老人,真正意义上用实际行动践行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品德高尚,也不清楚内里到底如何运作。
所以他们的目标最开始自然集中到了养老院里所有的工作人员身上,但这些人他们都查过,既没有作案动机,多数根本没有作案时间。便是警察们也希望这些人是无辜的。
现在让他们看到了破案的新方向,自然愿意跟蔡平强缓和关系,取得他的支持与配合。
结果皆大欢喜,他们拿到了两份名单,还有蔡平强在旁边帮着简单介绍。
第一份名单,是定时定点会来养老院帮忙的爱心人士,多达三十余人。他们之中有一部分人已经整整坚持了五年多,无论他们最初来的目的是什么,能坚持这么久,也肯定是真正有爱心的人。蔡平强指着一个个他熟悉无比的名字絮絮叨叨个不停,拼命拼命说着他们的好话。
短短一串名单,最让文沫意外的是,她看到了两个熟人的名字:胡成龙与贾丽萍。除了感叹一声世界太小了之外,眼神不断向他们的名字上瞟,总觉得巧合得有些违和。
蔡平强一直观察着他们的反应,见文沫对胡成龙似乎额外关注,便多说了几句他的情况,当然全是赞美之词:“哎呀,这个小胡,可是好同志啊。他是这一批志愿者里最热心、来得最频繁的。我们院里很多老人家都很喜欢他,家里有未婚的闺女都想着要介绍给他当老婆呢,说他有耐心,会疼人,年纪大点就大点,都不算毛病。”
提起胡成龙,蔡平强整个人都是愉快的,这绝对是个好同志,对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很有细致,也很有耐心,唉,为了他,蔡平强都差点开一次后门,好在没有一时头脑发热就真答应下来。
胡成龙连脾气不怎么好的司穆都能照顾好了,这些老人当然不在话下,但文沫关心的并不是胡成龙这个人的性格如何,而是他跟贾丽萍有没有其它关系。
蔡平强有些答不上来,他对贾丽萍这个名字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再看看记录,她来做志愿者,也不过是最近三个月之内的事,还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这样的人蔡平强见得多了,一开始信心十足,来养老院名义上是帮忙,其实都不够添乱的,到最后三分钟热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苦又累的工作,还没给付工钱,干不下去也正常,蔡平强自然不会用要求工作人员的标准要求他们,哪怕只是过来帮一天忙的,他都只有感激,但是希望他像了解胡成龙一类人那样去了解贾丽萍是不可能的。
文沫却对贾丽萍来养老院的动机表示深切怀疑。
贾丽萍是什么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私心极重,一切都为着自己的利益着想,是个真真正正的小人,而且这小人,她还做得极坦荡。
真小人有真小人的好处,那便是不会玩当人一套背后一套的心眼。贾丽萍做事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只会是利己,来养老院照顾这些对她没什么帮助的老人,搭上时间、劳动和金钱,像是贾丽萍能做出来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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