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记不起这是第一次对这个女人进行催眠了。自从从陈家村回来之后,这个女人就像是从曾经的仙人掌变成了一只刺猬,浑身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味。她唯一热衷的,就是一次次地找他对她进行催眠,沉溺在追逐的游戏里不可自拔。
他何尝不明白她的想法。
利用催眠术帮助回忆的,大致分为三种人。
一种是受到紧张情绪而影响记忆的受害者,一种是记忆受到时间流逝而混淆或受到不同资讯来源影响的目击证人,还有一种是加害者。
很显然,曲夕属于第一种。
“现在将你的所有注意力从头皮转到额头前,你能感觉你的额头就像是一朵慢慢绽开的花朵,舒展着……你的眼皮像是承受了千斤的重量,紧紧地贴在你的眼珠上,很沉很沉,你的眼睛睁不开了……”
尹一阳念起再熟悉不过的说辞。
曲夕这一次比以往几次都沉睡得很快,更熟。
尹一阳心zhong闪过一丝诧异,但他没有多想。在他看来,曲夕多次催眠仍是无法记起陈建军的长相,那么这一次,也不会跟之前几次有什么不同。
“看到了吗?”他轻声问道。
此时的曲夕置身于寒风呼啸的户外,周围是一片茫茫大雪。这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却每一次都会让她心悸不已,像是有百余斤的铁块,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在失去理智的道路上越滑越远。
“睁大眼睛,仔细看看……”尹一阳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
曲夕睁大了眼睛,想要努力地看清前面的那道身影……哦,近了,近了,马上就要撞到了,只要撞到的时候,能够抬头……我就能看到他的脸……
“砰!”
她终于撞到一个温热的身体。
也就是在那一刹那,曲夕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拨弄了一下,也正是这一下,让她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啊……这是回忆里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寒风呼呼地刮着,像利刃一样割过她的面颊。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衣领上,糊化了她眼前的一切。但是她都不在意了。
因为她已经看清了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和自己很像的脸。
一双像是能够隐匿黑夜的黑漆漆眸子,一副白如雪的皮囊,还有犀薄的嘴唇,带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嘲讽笑意。
这就是……这就是……
她的心蓦地猛跳,速度快得似要让她的血液倒流!男人双眼里的寒意像冰柱,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窝。
“啊!”
她猛地醒来了。
明晃晃的灯,空气里的清甜味道。
刚刚那风,那雪,那人,仿佛只是幻梦一场,倏地远去。
她挣扎地坐起,看见坐在她旁边,身子前倾得有些厉害的尹一阳。她有些错愕地发现,这个一向淡然的心理医生,此刻煞白着脸,眼里……竟是来不及收回的担忧。
她微咳了一下:“尹医生。”
“哦,哦。”尹一阳回过神来,有些癔症地低语。
在刚刚的那一分钟里,这个女人突然紧闭双眼全身颤抖,他大惊,立马想要倒计时唤醒她。可是他如何能够想到,她却自己醒了。
被催眠者在被催眠后,如果不解除暗示,会渐渐由催眠状态转入睡眠状态。但是刚刚……这个女人明明被深层次地催眠了,甚至开始出现危险前兆,却陡然自己醒来。
真是……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真是挺好的。
曲夕站了起来,拿起包,微微低下头:“尹医生,多谢了。”
这话一出,尹一阳就知道她成功了。他脸上再也没有笑容,而是眯起眼睛,抬头仰视着她。良久,他才笑了,自然得仿佛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
“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曲夕没再说话,颔首,转身打开门走出去了。
尹一阳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神色慵懒得仿佛一只猫。
真是挺好的……
他再次在心底感叹了一声。
曲夕出门后,走到一个安全通道里,犹豫再三,还是给安靳发了一条短信。
现在的她虽然重新拥有了系统,但是并没有积分积累,根本无法使用各种系统功能。若是在以前,她能够直接使用“主动智囊”功能调出陈建军的所在地,但是现在,她只能勉强依靠自己的力量。
而安靳……
她又想起那天她暴怒地说“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时的样子。
她也想起那天他黑着脸说“你没欠过我什么”的神情。
她也想起那天他轻环着她,说着“别哭别哭”的温柔语调。
她还想起,在那个狭窄的双人间里,她半夜微微睁眼醒来,却见到一双在黑夜里熠熠发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她不可否认的是,那个时候的她,心跳微微地漏了一拍。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看手机。
没有他的回音。
是了……她摇摇头,他又有什么理由回复她呢?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还要自私的人了。
但她毫无退路。
她收好手机,打开安全通道的门。
打开门的那瞬,外面一个叼着烟,邪邪地淡笑的男人正伸着手,想要来推门。手上突然的落空,让他有些错愣地抬头,看向曲夕。
在男人忽地笑起来的时候,口袋里手机短信来的声音,响起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老熟人
“你果然回来了。”
男人脸上戏谑的笑容隐去,换上了平素正经的神情。
曲夕一边伸进口袋捏紧手机,一边挑眉,说道:“果然?”
“晶晶告诉我的。”徐洋耸耸肩。
曲夕微微偏着头,看着他。
“果然”这两个字,就像是他一直在等着自己似的……
汉语的确是博大精深。
曲夕侧身挤过,就想离开。
“喂。”徐洋开口叫住了她。
曲夕回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徐洋。
“我们聊聊吧。”徐洋倚在白墙上,一口一口地吸着烟。曲夕发现,这么几日不见,他脸上那令人讨厌的灿然笑容,再也没有了。
曲夕走进去,关上安全通道的门,低声道:“我时间不多。”
徐洋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曲夕会这么配合。他吐出一个烟圈,把烟蒂丢在地上,用脚掌碾熄了。“上次,赵精荃的事情后……”
“赵精荃”三个字一出,曲夕就有些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明明是该讳莫如深之事,他如今提起又是为何?
“……我这个人,有点喜欢打破砂锅,一探到底。那之后,我回过神后总觉得奇怪,也没有照你说的去报警,而是去调查了一番……”徐洋娓娓地说了下去。
他本来就长袖善舞,极易处理各种人际关系,但就算这样,他还是花了不少的力气,才勉强调查出一些东西。
“没想到这一查,倒还真的有些奇怪的事情冒出来了……从三年前开始,这里的病人……自杀的有五人,失踪的有三人,还有……”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讲述的是比新闻里还要遥远的事情。
“有心理疾病的人,自杀的可能性自然是大于普通人,但是……这里的规模本来就不大,前来咨询治疗的人也不算多……你应该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吧?”徐洋眨眨眼睛,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曲夕。
曲夕没说话,而是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他。
徐洋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怎么了?”他皱眉问道。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曲夕语速极缓地问道。
徐洋心头一跳,脸上很快不着痕迹地挤出了淡笑,说道:“我以为,你跟我一样……对这些事情好奇着的。”
曲夕轻蔑地笑了一下。
“这可不算是一个好理由。”她打开门走出去之前,说了这样一句话。
徐洋看着她的背影。
“并且,你当时可是笃定地认为他是自杀身亡的。现在为什么变了说法,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说完,她就消失在徐洋的视线范围内。
直到安全通道门关上,徐洋才收起了所有虚伪的表情,重重地一拳砸在了墙上。
曲夕出了办公楼,一边掏出手机给安靳发送信息。
就在十分钟之前,安靳发来了消息,同意了她的请求。
她说不出来看到那条短信时的心情。有些理所应当的满意,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恍惚。她很想问问,为什么他会一直不求回报地站在她这边,但是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也许……他帮她,也只是因为他是渣男系数为0的男人吧。她有些自我安慰地这样想道。
她很快跟安靳约好了时间,收好手机,就往家的方向走去。她这次回来,并没有告诉吴双,而是用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攒好的钱在郊区再次短租了一间房子。在她看来,只有她远离她们,才是对她们最好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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