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像正常人般睡过觉,她从当初略微婴儿肥的的98斤瘦到了如今的83斤,单薄的身体早已透支到极点,再不休息,过不了多久必然会倒下。
……
接下来的时间,顾冉靠在椅子上昏昏睡去。
谢豫仍坐在那,长久的等待,他不见丝毫怠卷,依旧神智清明,平静如初,看着女人睡后渐渐歪倒的姿势,慢慢用他的肩,将她接了过来。
时间仍滴答往前走,医院冰冷而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上,两个并排的男女就坐在长椅上,男人一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就连呼吸都很轻,似是不愿惊扰女人的睡眠,而他的肩,就那么任由她靠着,仿佛他是她的依靠。
在手术结束之前,他一直没带她走,因为他知道,即便是昏睡,她仍然希望守在这里,一直到心系的那个人安然无恙。
她要等,他就陪她一起等。多久都可以。
……
终于,数小时后,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医生从手术室内出来。
在收到期待已久的好消息后,男人起身,交代好一切事宜后,抱起女人踏出医院。
……
异国他乡的夜,乌沉而广袤的天空,仿佛被浓墨一层层晕开。
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风雪还在肆虐,几乎是成团成团地砸下来,整个城市沉浸在暴雪中,雾蒙蒙一片。见男人出来,在外等候已久的几个下属拿着伞正要冲过来,可一看眼前一幕,便是一愣。
皑皑的素白之间,男人身姿挺拔如竹,手里却抱着一个女人,寒风刮到人脸上刀割的疼,几个下属从头到脚穿着羽绒服棉裤长筒靴都想打哆嗦,男人却连外套都没有——他的羊毛大衣已然脱下,只为了裹住怀里的人,风雪交织的天,他就穿着件单薄的衬衣。
而他怀里的人,在这狂风暴雪之地,还能安然入睡。
一群人急了,围过去想要将衣服脱给男人,可还没开口,谢豫立刻用眼神止住,他手指微微摆了下,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又指了指伞,再指了指车库。
意思很明显。
不要出声,以免吵到她。
伞打好,车开来,不要淋着她。
一点点都不可以。
……
末了一群人按照谢豫的指示,忙碌起来。
车子很快开来,从医院大门走向车子有几百米的一小段路,一群人用伞团团围住谢豫,伞面跟伞面紧密相接,风雪难以侵袭,可即便是这般严实的保驾护航,谢豫还是不放心,抱着怀里的人,一边走一边不断地调整姿势,让风雪的方向面对自己,确保一丝半点都落不到她身上。
地上的积雪比脚踝还深,踩在上面簌簌发响,这样天黑打滑的路面,他一步一步,格外沉稳用力,似乎是怕将她扰醒,而她,就一直稳稳地睡在他双臂之间,面色恬静,呼吸安然。
两分钟后,一群人走到车旁。
车型是极宽绰的商务车,谢豫抱着怀里的人弯腰进车。
前面的司机进了座,把握着方向盘问:“谢总,咱现在去哪?”
谢豫还没整顿完毕,目光一直锁在怀里的人身上。
大概是他护得太好,怀里的人还在安睡,丝毫没有被外界的一切干扰。也不知道是车内太暖和,还是他的羊绒外套太暖和,她猫儿般蜷在他怀里,闭着眼,睡得脸蛋红扑扑,姿态酣甜。
谢豫看着她的脸,将她一缕刘海勾到耳后,将她的衣服裹得更紧了些,去查看她身上有没有落雪,再摸摸她的手,看有没有受凉。见她指尖发冷,他将她的手捂到了自己的手心。
前面司机不好催,也不好直接扭头围观,就只能从后视镜悄悄窥看。
看那个一贯强势孤僻的男人,为着怀里的女人,动作轻柔,眸光柔软,所有的眷恋,小心而细致。
.
一切安顿好后,谢豫才想起司机的发问。
窗外风雪呼号,他视线仍落在怀里的人身上。
以一个不会让她不适的姿势拥紧了她,她语气坚定。
“回家。”
第84章 值得
顾冉这一觉,一旦闭眼, 再睁眼就难了。
大概是太过疲累, 长久的透支身体伤了元气, 这一觉像是身体要扳回本似的,她久久没有醒来。
而脆弱的身体不止是沉睡,她竟然还发起烧来——应该是那个雪天在外受了凉的缘故,这几天她一直在咳嗽低烧, 可她一心忙着顾老豆手术的事,也没顾得上,就这样拖拖拖了几天,越拖越严重, 导致身体终于用发烧来抗议。
发烧一度飙到三十九度,顾冉躺在床上, 脑子昏昏沉沉的, 只知道睡。
不过人虽然高烧着, 可潜意识对外界的感觉, 隐约还是有的。
她能感觉到, 起先是被人抱着走, 虽然迷糊中不知道是谁,但那人的怀抱,让她安全而温暖。
然后,她进了一个略显狭隘的空间, 伴随着些微的晃动, 似乎是行驶的车辆。
接着, 她就被放到了这个地方,身下软软地,蓬松地,还有东西轻柔地盖在她身上……似乎是床?
而后有些凌乱的脚步,似乎一些人来来去去,他们压低声音说着什么,然后有冰凉而尖锐的东西扎进她手腕,细细凉凉的液体顺着身体脉络四处游走……那是在打针?
可即便睡着,潜意识里她都觉得疼——那个打针的人不仅扎针,还绝对给她做了皮试!皮试最痛!简直是童年阴影!小时候她胆子大,看到蛇都不怕,唯独见皮试一次嚎一次!
昏睡的她想说话,想抗议,想嚷嚷着发烧没关系,来包退烧药就好,皮试走开……
然而,思绪清醒,四肢却浑身无力,身体机能像是仍在脆弱修复中,根本无法转醒……于是她只能挨着痛,被迫在这断断续续的睡眠中,翻来倒去,浮浮沉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手腕上的针扎了几次,痛得她在梦里哆嗦了好久……不过要说的是,疼痛归疼痛,那针里应该加了些营养物质,她这疲惫脆弱的躯壳,仿佛濒临脱水的植物,终因外界的滋养,渐渐充沛起来。
终于,在某个安静的傍晚,她醒了过来。
……
大雪消停以后,城市并未放晴,冬雨接替大雪姗姗来到,昏暗的天如暗色的画卷,雨滴敲在窗台的玻璃上,蜿蜒出一道道雨痕,天地间淅淅沥沥。
顾冉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睁开的眼。
映入眼帘的是个陌生之地,如果要用词语来形容,大概只有几个关键词,“整洁、干净、冷色调”,简直像男老师的单身宿舍。
浅灰色床单与地毯,前方摆满书籍文件的工作桌椅,浅灰的立柜,还有窗户旁边灰蓝色的窗帘……以及,三十公分以外,穿着灰蓝色衬衣的男人背影。
这男人跟她的距离十分之近,说穿了就是坐在床头,眼下正拿着个文件夹阅览,似乎是在加班。
大概是察觉出她的动静,男人扭头一看她,乌眸瞬时迸出光亮,“醒了。”
声音如释重负,像是守候多时,终于等到她安然无恙悠悠转醒。
旋即他放下自己手中的文件夹,俯在床前,凑得更近地问她,“感觉怎么样?”
床上的人将醒,意识还有些迷糊,没答他的话,只迷蒙地睁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这哪啊?”
谢豫道:“我家。”
床上的人瞪大眼,要不是这副身体将醒中有些绵软无力,她铁定得弹起来。
那边谢豫见她吃惊的模样,补充道:“我巴黎的住所,跟法方合作,要长期处理这边的事务,我就在这买了套公寓……这里安静,适合休息,从医院出来后,我就把你带到了这,你发烧,已经在这睡了三天。”
“三天!”顾冉蒙圈的大脑终于想起了最要紧的事,这会是真要弹起来,“我爸这么样了!手术后来怎么样了?我要去医院……”
她光着脚就往床下蹦,谢豫伸手拦住她,“手术很成功,你爸一切都好,现在你妈陪在医院,迈克尔医生也在全天候观察中,你不用担心,在我这好好休息。”
见顾冉坐在床沿,即便被他拦着,还晃荡着脚丫子低头想找鞋,谢豫无奈一笑,道:“真想去,你也得吃些东西再去,我去叫人给你做点粥,你等会。”
……
等粥的时间,顾冉又躺回床上。醒来后她没了睡意,就睁着大眼睛,去看着窗外的雨。
而谢豫,坐回到一旁。
顾冉以为他会继续去加班,可他没有,他就一直坐在她身后。
大概是房间太过安静,顾冉看了会外面的雨,忍不住从被子里扭头,就看到谢豫靠在她背后的床头,就那般久久凝视她。
这个姿势,在她潜意识的感官中,也许高烧昏睡中的她,被他曾无数次这般看过,她没由来有些局促,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故作漫不经心,“你干嘛老看着我,去加班啊。”
谢豫仍是看着她,好像看不够似地,半晌他说:“这两天发烧,可吓坏我了。”
顾冉一愣,注意力停在“这两天”一词上。
而也是这一瞬间,那些潜意识里的诸多感受,在这将醒不久后,因为这一个词,如潮水般统统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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