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谎言 (余姗姗)

　　丰正辉案表面上看是一个男人帮初恋情人进行的复仇连环杀, 事实上确实这个男人对生活的不公而做出的控诉，有的人是天生犯罪人, 但有的人是一步步生生被逼到绝境的，反抗是死, 不反抗也是死, 那为什么不选择反抗呢？
　　至于筱飞侠白骨案，它之所以引起了比前面两个案子更大的反响, 主要是因为这个案子象征着一个家庭的悲剧, 这种畸形的家庭、生长环境和自私的父母, 并不是少数, 各个国家都有，很多成年人都认为，未成年因为弱小，所以可以被忽视，因为“不懂事”，就可以被剥削和进行情绪发泄。
　　网上更有人发出声音，说“请不要把自己的孩子逼到深渊。”
　　顾瑶就和上次田芳案庭审那次一样，她将车子停在距离媒体车稍远的路边停车位，然后走进法院。
　　最后一次开庭形式比较简单，基本上此案已经定性，顾瑶作为心理专家证人，最后出席进行发言。
　　从她进法院到出来，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顾瑶坐进车里，实现一直关注着法院的方向。
　　车里播放着新闻播报，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手肘夹在半开的车窗边。
　　阳光落下，照的人有点犯困，如今已是秋天，微风徐徐，正是江城最宜人的时候。
　　顾瑶等了半个小时，直到车窗上响起“叩叩”两声，顾瑶侧头抬眼，立在车边的不正是程维么？
　　“程医生，你好。”
　　程维笑问“你在等审判结果？”
　　“嗯。你呢？”
　　“我准备走了，走之前和你聊两句。”
　　“哦，聊什么？”
　　顾瑶有些好奇。
　　程维她接触过几次，这个人话不多，平日看上去斯斯文文，温文尔雅，一派学者气质，可从他的眼神和肢体动作里，就能看出来这个人深藏不露，属于城府深的那种类型，他性格沉稳，话少，这也就决定了这是一个口风很紧的人。
　　但是像今天这样，程维主动和她说话，那笑容还比前几次接触时稍稍亲切了些，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果然，程维一开口就很不同寻常“我听徐烁说，你想见萧医生。”
　　萧医生？
　　除了萧绎琛，顾瑶不会做他想。
　　顾瑶挑挑眉，反问程维“我记得你和徐烁很熟，我猜应该是十年前就认识了，否则要是一般的交情，绝对不会像你们这样互通有无。”
　　徐烁回来江城，能走到今天这步，里面有一部分是多亏了程维的帮忙，比如那些法医档案，要不是程维透露，徐烁还要走不少弯路。
　　更何况，徐烁还把萧绎琛的事告诉了程维？
　　程维说“严格来说，我们认识不到十年，五年前才第一次见面，那还是在我去历城出差的时候。在那之前，我只知道有这个人，我师父也多次叮嘱我，如果有朝一日徐烁回来江城，我一定要尽我所能的帮他。”
　　“你师父？”顾瑶很快抓住重点，“你师父也知道徐家的案子？”
　　“我师父姓萧，十年前，是他帮助徐烁离开的江城。”
　　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程维语气和缓，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平淡。
　　顾瑶登时一愣，怔怔的看着程维半晌，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他的徒弟。那么在我失忆之前，你我认识么？”
　　“有过几面之缘，但不熟。”程维说“你那时候和北区分局有合作，其中有几个命案是我负责验尸的。”
　　“就仅止于此？”顾瑶问。
　　“对，仅止于此。”程维应道，随即话锋一转，说“我拜入师门是近十年的事，一开始我只知道他离过婚，有一个女儿，不过他从没提过细节，我知道他的脾气，也从没问过。还是到了这两年，师父才告诉我，大名鼎鼎顾承文的女儿，就是他的女儿。其实在你失忆前，你也不知道我和师父的关系，这件事师父让我不要对外说。”
　　顾瑶皱皱眉，很快就从中听到几个重点，也是疑点。
　　萧绎琛为什么不让程维对外说他们的师徒关系呢？是为了保护程维，还是怕有人拿程维当工具，要挟萧绎琛什么？
　　还有，萧绎琛以前从没提起上一段婚姻的事，那怎么到了这两年突然又告诉程维了呢？这绝对不是突发奇想说漏了嘴，应该是有用意的——比如，萧绎琛知道徐烁快回来了？
　　思及此，顾瑶问“我不懂，既然他不让你对外说，你怎么会突然告诉我。”
　　程维脸上的笑容收了一些，阳光打在他的眼镜镜片上。
　　“虽然师父没有说过细节，但我知道，他一直有个心结，就是他女儿。因为父女分开，他这些年很少笑，我还以为是他前妻带女儿离开江城，没机会见到。徐烁说，师父不愿你去探监，我不懂为什么，但我想，只有你去了，才会帮他把心结打开。”
　　顾瑶又问“那要是他一直拒绝见我呢？”
　　程维没有立刻回答，很快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顾瑶。
　　“这是我在师父的物品里找到的，也许会对你有帮助。”
　　顾瑶接过信封捏了捏，凭手感，里面应该是一张照片。
　　她没有追问其它，程维也没有再逗留的意思，很快的，他就朝顾瑶点了下头，随即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顾瑶从后照镜里看着程维的背影片刻，随即将车窗摇上，这才从牛皮纸袋里拿出照片。
　　定睛一看，很快愣住。
　　照片上有三个男人，年轻都很轻，最多不过二十岁出头，其中站在最中间的那个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顾承文。
　　而顾承文右手边一个书卷气质的男人，便是萧绎琛。
　　至于顾承文左手边的男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有些粗矿，笑容也最大，而且还是三个人当中最阳刚外向的那个。
　　顾瑶根本不用查这个男人是谁，他的五官轮廓都像极了徐烁的翻版。
　　哦，不，或许应该说，徐烁是这个男人的翻版。
　　这个男人，一定就是徐海震。
　　顾瑶的视线久久无法移开，脑子里的思路也开始翻腾，疑问跟着冒出来。
　　顾承文、萧绎琛和徐海震年轻时候就认识，而且看这张合照的站姿和肢体语言，三人并不是萍水相逢，而是好朋友。
　　三个好朋友，再后来的几十年走上了完全不一样的道路，一个下海经商，一个当了刑警，还有一个拿起手术刀。
　　那么，程维给她照片的用意是什么？
　　告诉她，这三个男人的过往纠葛？
　　还是希望她将这张照片拿给萧绎琛看，告诉萧绎琛，她已经知道了全部？
　　顾瑶默默地坐在驾驶座上，面无表情的整理线索。
　　也不知过了多久，法庭门口出现一阵骚动，媒体记者一拥而上，一时人声鼎沸。
　　顾瑶顺着声源看过去，见到徐烁已经出来了，他被人群包围着，正在接受采访，虽然距离很远，顾瑶看不清徐烁的表情，但是看他的肢体动作，却是全然的放松。
　　顾瑶将车窗摇下，又确认了一次，压在心口的大石也渐渐移开了。
　　应该是好消息。
　　顾瑶等在车里，等那边的动静渐渐淡了，记者们纷纷开始进行现场播报，徐烁也从包围圈中挣脱出来。
　　不会儿，顾瑶旁边副驾驶座的车门忽然被人拉开。
　　她侧头一看，徐烁已经微笑着立在门边。
　　“就知道你会等我。”他自觉地坐上来，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呼了口气，很快就在顾瑶略微紧绷的眼神下，轻声说道，“十年。”
　　十年！
　　顾瑶呼吸先是一紧，随即露出笑容。
　　徐烁说“这回放心了吧。只要小秋在里面表现好，还有机会减刑，也许不用十年，等她出来还不到三十岁，还有机会重新开始。等她从看守所移交到女子监狱，你就可以去看她了。”
　　顾瑶跟着点点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有股情绪正在跳动，有些激动，也有些高兴，但更多的，是雨过天晴的那种释然。
　　半晌，她才说道“谢谢你，徐烁。”
　　“谢什么。”
　　徐烁淡淡的应着，转而往椅背里一仰，说“快开车吧，我现在又困又饿。”
　　顾瑶按耐了一路，没有将照片的事告诉徐烁，无论如何，先让他吃饱饭，睡上一觉，其它的事等等再说。
　　徐烁是真的困了，车子开出去不到五分钟，他的鼻腔里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得很踏实，肚子还跟着发出一阵“咕噜”的叫声。
　　法院距离顾瑶家不算太远，不到四十分钟，车子就在地下车库停稳了。
　　顾瑶轻手推了徐烁两下，徐烁掀开眼皮，原本的内双瞬间成了大双，眼皮上有两道深褶，焦距也有些涣散。
　　“嗯？到了？”他咕哝了一声，就跟着顾瑶下车，懒懒散散的一路上楼。
　　等徐烁进了顾瑶家的门，都打开鞋柜准备换鞋了，脑子总算清醒了一下，有些茫然地问“怎么是你家？”
　　顾瑶不明所以“我家怎么了？”
　　“哎哎，你这沙发睡得不舒服，我还是回去……”
　　直到顾瑶把他打断“行了，换衣服进卧室睡，醒了就有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