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血色仿若一把刀在她身上狠狠剜了一下,陈乃昔抓过宁憬的手腕拉到面前,才看清他手心中的惨状。
瓷片扎进的地方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血液已经干涸,创口处血肉淋漓,明明他手上的伤,却像是刻在陈乃昔的心头,少女鼻头一酸,泪水须臾间盈上了眼眶。
宁憬手臂用力想要将手收回,可她的力气却比想象中的要大,死拉着他的手腕不肯放松。
“你干什么,放……”少年眉宇微皱,一滴温热的液体突然滴到指尖,余下的话消失在唇间,他抬头看去,陈乃昔正咬着嘴唇,似是控制情绪。
“你的手怎么会这样?疼不疼啊?”
宁憬用力把手抽回,陈乃昔却瞬间意识到什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袖口捋上,宁憬没来得及阻止,手腕间新旧伤留下的痕迹已悉数暴露在两人视线之下。
“放开!”不愿示人的秘密被她一次又一次窥看,宁憬羞愤难堪,冲陈乃昔喊道。
陈乃昔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死死拉住宁憬的手腕,空出另一只手去摸身上的兜。
宁憬又怒又气,质问她:“你在干什么?”
少女抬头望向他,眼角下垂的狗狗眼噙着眼泪,干净又澄澈的眼眸被泪水清洗后将其中的难受与心疼一览无余,垂下头,她拿过包继续寻找:“创可贴……我有创可贴的……”
她神色慌张,哭腔中充满焦急。看见少女那张惶恐不安的泣颜,从未感受过的复杂情绪炸开,苦涩与无奈交织,化解了即将迸裂而出的怒意。
宁憬不知道陈乃昔究竟是把他放到怎样的位置,才能这样为他伤心,这样义无反顾,以至于一通电话便能让她独自在夜里到陵园寻人。
纵是再薄情冷漠之人,也无法忽视这一片真诚,又岂会忍心苛责分毫呢。
眼眸中的冰冷被他敛下,变得柔软了许多,宁憬放缓语气,对陈乃昔道:“没事,我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怎么可能会不疼!”宁憬的逞强和迟迟没有找到创可贴的焦急感瞬间压断支撑她控制情绪的最后一根支柱,陈乃昔泪如泉涌,松开宁憬的手,把包中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伤心地哭喊着:“我没有创可贴,我没有创可贴!为什么没有创可贴啊!!”
少女的哭得极为伤心,宁憬仿佛能体会到她那种近似绝望的无措感。刹那间,与她接触过的点点滴滴从记忆深处倾泻而出,一幕一幕地在脑海放映,那些曾经认为的麻烦与烦躁都化成一股涓涓蜜流淌过他的心间。
宁憬好像看到,那堆积多年的冰川正在一点一点融化,让封冻于下的一切重见阳光、重拾温暖,天空中那轮金色的暖阳,越加耀眼,让人无法忽视其光芒。
伸出手,宁憬拭去陈乃昔脸上的泪水,低声道:“别哭了,我真的不疼。”
冰凉的手指触到肌肤,女生恍然从没有找到创可贴的悲伤中回神,她愣愣地看向宁憬,少年正垂头凝视着他,熟悉而英俊的面颊被冻得微微泛红,一抹浅笑从他嘴角蔓延开,眸中却是蕴藏着些许柔软。
仿佛夜间屹立在山头的明月,冷清也温柔。
陈乃昔抽噎着问:“你……你没有骗、骗我?真的不疼吗?”
宁憬轻笑一声,像在哄她:“你别哭,不哭就不疼了。”
陈乃昔立马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我没哭了。”
少女圆润的鼻头泛红,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哭得伤心,小脸上泪痕未干,把她本就乖巧温顺的面容衬得越发惹人怜爱。
宁憬从地上站起身,对陈乃昔伸出左手:“起来吧。”
她轻轻拉住宁憬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女孩子的手娇小玲珑,温暖柔软,握在手心里像抓住了一颗小太阳,暖了手的同时也暖了心。
陈乃昔吸吸鼻子,仰头看向宁憬,突然扑进他的怀中,紧紧抱住少年因惊讶而陷入短暂僵硬的身子,沙哑着声音说:“我知道你在骗我。”
“但是你说的话,我会相信的。”
低头看着靠在他胸前的那颗小脑袋,陌生的肢体接触仅是让他怔了怔,并未产生任何抗拒感。摸了摸陈乃昔的头,宁憬说:“陈乃昔,谢谢你。”
松开宁憬,陈乃昔退后一步,有些紧张:“宁憬,你不开心的话向别人发泄都行,千万不要伤害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
不过宁憬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于他而言,那是围住心灵的一堵高墙,别人无法从外面窥探,也不允许自己从里面走出。
蹲下.身替陈乃昔把散落了一地的东西捡进包里,他拉着背包的肩带示意少女背上,说:“回去吧。”
陈乃昔点了点头,用手机光扫扫周围,落在身边那块墓碑上的白光映照出那上面的照片,以及模模糊糊看到的‘爱妻’两字。
照片上的女人在容貌上和宁憬有几分相似,想到在车上时宁忱说过的话,陈乃昔问:“这是你妈妈吗?”
宁憬没有掩饰:“嗯。”
闻言,她对着宁憬妈妈的墓鞠了三个躬:“阿姨好,我叫陈乃昔,是……宁憬的同学。”
“他现在心情好像不太好,不过您放心,我会努力让他高兴起来的。”
少女的音色中含有浓浓的鼻音,语气恭敬慎微,却又有着一种莫名的坚定,穿过萧瑟的寒风,一字一句翻涌起澎湃的浪潮,荡漾在他的心房,久久不能平静。
☆、二十三分甜
两人从陵园回到市区里已是晚上十一点过。
冬季的夜晚,即使是被秦岭阻隔了冬季风的C市也寒气逼人。南方的冷锥人刺骨, 尤其是风吹过时, 像一只只毒蛇从任何可乘之处钻进身体, 狠狠咬上每一寸肌肤。
离开温暖的车厢,再次走进寒风里,跑过一片冷气走进医院后, 陈乃昔停下来看着后面跟上来的少年, 催促他赶紧跟上自己。
宁憬和陈乃昔在墓地等了很久才成功叫到一辆路过的快车, 他本打算到市区先送陈乃昔回家再去找地方住, 然而那姑娘说什么都要和他来医院把手包扎好才肯离开。
陈乃昔是出了名的执拗, 面对宁憬也丝毫不让步,宁憬干脆顺着她的意思, 去医院把手上的伤处理了再说。
结果,到了以后他就为那一时心软而感到了后悔。
倒不是因为陈乃昔闯了什么祸。
医生在为宁憬处理伤口时, 得先将之前扎进手中一小块瓷片碎屑清理出来。处理及上药的过程有些疼痛, 宁憬只要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在一旁呈高度紧张状态的陈乃昔立刻喊道:“医生,医生!轻一点, 他疼, 他疼!”
上药的医生只好速度放缓, 力气放轻,非常小心的去注意力道。宁憬对医生说:“没关系,我能承受得住。”
然后陈乃昔在旁边打岔:“医生,您轻一点啊, 他会疼。”
常说,有一种叫做你妈觉得你冷,在宁憬看来,是有一种疼叫做陈乃昔觉得他疼。
宁憬扭头对陈乃昔说:“要么去旁边乖乖坐着,要么回家,懂?”
“哦……”陈乃昔失望地耷拉脑袋到旁边的凳子上坐着等人了。
坐了没两分钟,陈乃昔跟凳子上有刺似的在上面要么抖腿,要么这里动那里动,一秒都不得安生。
片刻后,她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宁憬身后探头去看,恰逢对方包扎好伤口,侧身站起时,肩膀狠狠地磕上了身后鬼鬼祟祟的人。
陈乃昔捂着头退后两步,两手交叠放在额头,眼睛往上看,少年对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走吧。”
她点头跟上,出了医院,宁憬问:“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陈乃昔没有回答,反问他:“你接下来要回家吗?”
宁憬沉默几秒:“……我去找地方歇一晚。”
说完,他忽然犹豫了一下,又改口:“算了,明天早上小忱起来肯定会找我,我还是回去吧。”
“我们俩不顺路,现在你的伤口处理好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不行,天色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听到他出言关心自己,陈乃昔开心地笑了:“你也一个人,我还担心你遇到女流氓呢。好了,我上车后一个小时内能到家,会发短信告诉你的,你到了也要给我说一声哦。”
陈乃昔扬了扬嘴角,然后拿出手机叫了辆回家的出租车。
既然她这样说,宁憬也不再坚持。
过了几分钟,陈乃昔叫的车正沿着路边缓缓开来。
借助路灯看到车牌号,她对宁憬挥了挥手向车跑去,背在身后的书包因为主人的动作而不断上下晃动。
跑了几步,她突然停下,转过来和宁憬面对面。
漆黑的夜空下,两人相距不过五米的距离,仅凭路边一盏一盏的路灯,他只能看到少女陷入一片阴影的面容。
陈乃昔抓着身上的包带,声音并不大:“宁憬,不管你的世界是一团糟,还是了无生气没有希望,但对于心里有你的人,至少是对于已经离开的阿姨来说,你和你的名字一样,是憧憬啊。”
说完,她又转过身,朝着出租车小跑了过去。
被街灯拉长的身影在地上垂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离他越来越远,最终在她钻进车厢中彻底消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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