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招娣知道,孩子已习惯了被掌控,也习惯了去占有。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爱。
她们本该这样相互拉扯,带着怨和独占欲一直纠缠下去。
但许父的突然去世,让许招娣的生活开出了一条岔子,她开始追思回忆,恍然想起许多被自己错漏的过往。
她在李月寒身上不断索求的情感,最初始的源头和最开始底色,名字都叫父母。
许招娣原本破碎了一块,但过往模糊的记忆将破碎填补,也许是顿悟,又或者是另外一种感慨,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抓着过去的苦难不放,斯人既已去,就该更加珍惜眼前人。
当她在决定跟许家和解,恢复走动的同时,也在不断减少对女儿的关注。
许招娣能感受到李月寒的痛苦。
母女连心,许招娣本该感到多少难受,但心底却又隐隐腾出一股喜悦——李月寒正因为自己而痛苦。
她是被人爱着的。
这种喜悦是不对的。
—
李月寒从家出来以后,没直接回到公寓,而是换了个方向漫步踱到江边广场。
风很大很凉,带着江水的湿意吹佛到脸上。
李月寒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晚上九点三十五分,难怪周围冷清四处无人。
她忽然动了酒瘾,抬腿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几罐青岛啤酒,店员给她扯下一个材质粗廉的塑料袋,拎在手里的时候,李月寒总担心要破。
她随便找了个临江的长椅坐下,刚巧旁边有个垃圾桶,零食袋塑料瓶和卫生纸,绿色可回收垃圾桶里装满了就往不可回收的垃圾桶里塞。
江边广场这些年也做不了少市容市貌的改造,路灯特地换成长条柱子形,托底镂空,刻菱形样式,锈蓝色的铁柱明显隔三差五需要上一次漆,灯管外面的铁柱子罩了层白色透明塑料壳,灯光柔柔,过滤掉了一层尖锐。
李月寒拉起铁罐扣环,深深仰头灌了口酒。
一个人喝闷酒,不但容易醉,还很无聊。她摸出手机在三人群里面发了个红包,颜琅琅手快,红包刚发出的下一秒她就点击领取。
红包名称叫陪//酒服务,金额共计五十二块。
颜琅琅后知后觉【靠!手快了!那个我现在在外地怎么陪,月寒姐视频远程陪//酒可以吗?】
李月寒【麻烦你讲点职业操守。】
颜琅琅【兼职工作没有操守。】她又在群里艾特杨青【姐妹,活让给你来做。】
杨青【被长辈拉着相亲,腾不开身〒_〒】
颜琅琅的手速很快,消息疯狂输出中。
【怎么办?月寒姐好不容易低头求一次人,还是给钱倒贴的那种!】
【不然我找人来好了。】
【月寒姐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联系。】
李月寒【……不用,一个人也没关系。】
颜琅琅【你不是喝酒了,怎么开车?我叫个人送你回去。】
这也不是不可以。
李月寒发了个OK的手势过去。
颜琅琅和杨青明显有事,三个人简短地聊了几句后,便又忙碌各自的事情去了。
李月寒摁掉手机扣放在长椅上。
一罐啤酒很快见底,但李月寒却不见丝毫醉意。有人说酒量是天生,她这点便是像李潇,红的白的怎么灌也不会醉。
开到第三灌啤酒的时候,李月寒的手机忽然振动,翁嗡嗡响个不停。她没看来电人,直接划开接听。
对面不语,先是沉默一两秒,而后弱弱地喊了一声,“月寒姐姐……”
李月寒感觉到他的紧张。
“怎么了?”李月寒捏着啤酒罐问。
“我是苏星厌。”
李月寒点了点头,“听出来了。”
“你在江边广场哪个地方?琅琅姐叫我接你。”
李月寒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上次是她送你回学校?”
用的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
“嗯。”
“难怪叫你过来。”
李月寒跟苏星厌说了详细地址,但男孩怕自己找不到,抱着电话叫她别挂。
江边传来一阵阵水腥气,昏暗的柔光像层薄纱,披拂在她的身上。
苏星厌怕李月寒无聊,东拉西扯找着话聊,他说月寒姐姐,我今天在奶茶店里看到你了,你也喜欢喝这家奶茶吗?
李月寒想回答的嗯了几句,不想说的就沉默带过。
电话那头声音略带嘈杂,他的脚步声,说话声,偶尔穿插汽车尖锐的笛鸣。
江风腥中带凉,李月寒仰头喝了口酒,另一只手接着电话,胳膊支在椅背上,她听到苏星厌的鼻息,略喘。
一罐酒很快见底。
李月寒扯过旁边的塑料袋,想再拿一罐,电话那头的人似有所感,开口阻止道:“月寒姐姐,别喝了。”
李月寒想也不想就骗他,“我没有。”
“我看到了。”
李月寒:“……”
翻找塑料袋的手顿住,她抬头,入目之处一片江水茫茫,两边树影重重,棕榈树绿珊瑚和开得快要残谢的刺桐花,正安静得置于灯光月影之下,偶尔一阵风吹来,树叶相碰哗哗摇动,声像落雨。
苏星厌不再说话,李月寒的耳边只听到他的喘//息。
她握着手机缓缓转头,长椅正对一条由石板铺成的三人宽小路,道路两边的长条路灯错落有致,灯光像水波温柔,他就站在李月寒的对面,气息还没喘匀,目光湿亮,满头大汗。
铁制罐头被按出一个小凹口。
李月寒没挂掉电话,看着他问:“跑过来的?”
“嗯。”他用胳膊擦了把脸上的汗,怕李月寒看了嫌脏,又多此一举把胳膊藏在衣服后面,偷偷抹掉多余的汗,“公交要等太久,我就直接跑过来了。”
“晚上没班?”
“我向店长请假了。”
两人中间隔了段距离,但苏星厌没有上/来,他把手机握在耳边跟她讲话。
李月寒叫他过来。
江边凉风正对着脸吹,她的面孔藏匿在昏暗的光影之中,一身黑的连衣裤,正红色的嘴唇,面孔苍白,长椅周围随意摆放了两三罐空掉的酒瓶。
盛夏正热,草丛里的刺桐花却是开得恹恹,花瓣打卷颜色加深,尖尖的瓣尖颓然朝下,最是脆弱也最是美丽的时刻。
李月寒挂掉电话,两只胳膊撑在膝盖上,身子前倾。
江水被风搅动,破碎的光波在月光底下晃了晃,一如今晚的她,脆弱冰凉。
苏星厌想,温度最能安慰到一个人,也许李月寒此刻正需要一个拥抱。
他察觉到她的坏心情,屈身半蹲在李月寒的面前,一只手放在她膝盖旁边的长椅上,抬起脸道:“月寒姐姐,烦心事要说出来,憋久了对身体不好。”
李月寒支起后背,盯着男孩满是汗的脸,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揩了揩,浅浅开口,语气却像被风迷住了魂魄,“苏星厌,你还喜欢我吗?”
第30章
月光压在她的眉眼上,幽暗的光火在她眼底小幅度窜动。李月寒摸上苏星厌的眉,指尖点过他的眼,再寻着鼻骨往下,最后定在他的唇角,轻点触碰,她开口时,语气带着药石无医的绝望,"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吧?"
她急需证明点什么,像溺水者抱紧浮木的挣扎,哪怕是片刻还生的幻象也要紧紧抓牢。
苏星厌攥紧她的手,力气大得李月寒下意识要甩开。
但苏星厌不让,他依然抓得发紧,骨节一根根泛着白,"月寒姐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喜欢你,一直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把她的手收在下巴底下,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指尖上。
因为姿势原因,李月寒被苏星厌抓住手,不得不顺着弧度半俯下身,两人靠得极近,目光深深只望到彼此。
李月寒心中一悸,她本能要往后仰,但苏星厌不让,他另外一只空出来的手攥住她的胳膊,逼迫她保持现在的姿势不动。
"苏星厌!"李月寒喊他。
胳膊和手上的重量感一下消失。
苏星厌松开李月寒,勉强掀起嘴唇淡笑:“月寒姐姐,问这个干嘛呢?你既然给不了我回应,又干嘛让我抱着幻想。”
李月寒的理智因为苏星厌这句话回笼,她神色中的攻防瞬息之间重塑建造,垂眸下望,李月寒看着少年的眼睛时,多了份思索和较量。
她声音沉沉地开口:"我的确给不了你回应。"
意料之中,毫不意外。
"但我能给你幻想。"
苏星厌倏忽抬眼往上看。
她的面孔如梦似幻,灯光湿晕,淌开水华般的一滩一块。
"这段关系如果真要开始,那么对你很不公平。"李月寒冷静地问他,"你愿意吗?"
苏星厌迫不及待,"我愿意。"
她这才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就算后悔也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无关。"
他们的关系还没真正开始,李月寒就先将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她披拂一身夜色,正红色的嘴唇在柔光中像在滴血,然而面孔苍白,好似沉寂多年的大理石雕,冷然中散发着不近人情的腐朽气息。
苏星厌不知道这个夜晚李月寒经历了什么,却能清晰感知到她的脆弱——绝望腐朽,跟同身体一起长成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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