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的生命在那一刻终止,这一切就都结束了。这样也很好。可惜老天爷又让他活了过来。
这十年,每一天对于沈轻寒来说都是煎熬的。每当夜幕降临,只要他躺到床上,闭上双眼,妹妹绝望的眼神就会慢慢地浮现在自己的眼前。他这辈子感到最无力的事情就是没能救到妹妹。他有负于三婶婶的嘱托。出发堰山之前他曾亲口答应过三婶婶一定会好好照顾葭柔,完好无损地把她带回沈家。最终他食言了。
对黎元朗的恨,对妹妹的愧疚,以及对自己的失望,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一点一点熬成了毒,永远都无法根治。
乔若生渐渐有些失控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63章 第62座桥
第62座桥
车越开越快,车轮飞驰,不断滚动,路面上的泥水飞溅,冲出老远。车身似乎都要整个腾空,彻底漂浮起来了。
车速太快,逐渐不受控制,一切都变得越来越不真实。
这么多年一点一点熬成的毒,日复一日侵蚀着乔若生的心,事实上他早已千疮百孔,锈蚀斑斓。内心深处积压许久的恨意在当时当下彻底攀升至顶峰,根本就无法克制。
原本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只想吓一吓黎元朗,逼他一把,听他亲口承认自己犯下的过错。
而现在却渐渐失控了。
这一刻,他是有想过让黎元朗死的。
“说不说?为什么见死不救?!”他瞪大眼睛,双眸充血,猩红狰狞。
他猛打方向盘,车子在沿着曲线漂移,速度太快,车身几乎都要腾空而起,仿佛行驶在半空中。
这辆老旧的捷达车愣是让乔若生开成了赛车。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乔若生,他只是沈轻寒,他只想求得一个答案。他要听黎元朗亲口说出那个答案。这是他欠自己和葭柔的。他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
雾气很大,缥缈地掩盖在群山万壑之间,经久不散。山路两侧的路灯轻轻筛下晕暖古旧的光束,将水泥路面酌染出暖调深沉的黄。
护栏之外就是万丈高崖,车子一旦冲破护栏掉下去,他们必死无疑。
这一切都太过惊心动魄,像是在拍电影。电影里的特效也不过如此了。
随着车子的起伏不定,后座上的黎元朗被撞来撞去,身体东倒西歪,脑子晕乎乎的,压根儿就无法正常思考。他已然害怕到了极致,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他的一双手死死抓住车门把手,就像是溺水的人拽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牵扯到沈葭柔,两人之间的宿仇不共戴天,黎元朗的心里其实特别清楚,乔若生是真的会弄死自己的,这个人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疯子!真是疯子!”
因为恐惧,他很快就失去了理智,连安全带都忘记了去扣,嘴里只知道不断念叨着“疯子”两个字。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胃里翻江倒海,不断翻腾。
耳旁还在不断回荡着乔若生恶魔般咆哮的大嗓门,“快说,为什么见死不救?啊?!”
乔若生仍旧在孜孜不倦地质问他。一边质问,一边死踩油门,转速表上的指针几乎都快失灵了。
如果再这样开下去就只有一个结果——车毁人亡。
不,他还不能死。女儿还在等着他回家。他一定不能死。
为什么见死不救?
黎元朗忍不住问自己。
沈轻寒可能不信,其实事发当时他是真的想要救他和沈葭柔的。他紧紧握住沈轻寒的手,几乎拼尽全力,想把他拽上岸。可是他实在是太重了,他很难把他拽上来。沈轻寒整个人泡在水里,洪流又那么湍急,卷着无数泥沙和乱石,阻力巨大。
与此同时沈轻寒还拉住了沈葭柔。两个人的重量叠加在一起,压力倍增,简直太难太难了。
即便是这样黎元朗依然倾尽全力想要拉好友上岸。可是在最后一刻他犹豫了。
来抢修堰山大桥之前,沈轻寒亲眼撞见过他收受贿赂。那是第一次,他被逼无奈,被现实彻底击败,失去了良知和底线。因为妻子身患乳腺癌躺在医院里,等着那笔钱救命。他借遍了所有亲戚朋友,还向公司财务提前预支了一年的工资,可惜仍旧凑不齐医疗费。
在他走投无路之际,底下的供应商找上他,希望他能行个方便。他经过了一个晚上的苦苦挣扎,最终妥协了。向现实妥协,向疾病妥协。
那是他的妻子,他心爱的女人,他不能失去她。他的儿子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母亲。
一个人的良知和底线在亲情和现实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只会分崩离析。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第一次受贿就被沈轻寒撞见了。
当时好友的眼神特别冷,满眼都是失望,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沈轻寒为人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平日里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肮脏的交易。
黎元朗只能苦苦哀求,说他是走投无路,鬼迷心窍,这才着了他人的道。他求沈轻寒不要举报自己,甚至都给他跪下了。
沈轻寒看着他冷声道:“今日之事我只当没看到,你好自为之吧。这是最后一次。”
从那以后黎元朗就一直辗转不安,担惊受怕,彻夜难眠。他有把柄在沈轻寒手里,他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他会举报自己。一旦这件事被捅出去,他的职业生涯就完蛋了,他还会吃官司,蹲局子,他的一生就毁了。这个家也会跟着毁灭。
虽然沈轻寒已经放过自己了,可他依旧不放心。这颗不安的利刺彻底埋入他心里,越扎越深,永远都不可能拔除掉。
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也只有死人才可以让人真正放心。这么汹涌的泥石流,死一两个人再正常不过了。只要他一放手,神不知鬼不觉。从此以后他就彻底踏实了,就能睡个好觉了。
所以在最后一刻他犹豫了,松开了自己的手。
两位年轻的桥梁设计师就这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泥石流卷走,无声无息。
“我收受贿赂被他撞见了,我怕他会举报我……我鬼迷心窍,我松开了手……”黎元朗大喊一声,近乎失控,终于说出了实话。
“呲”的一声,车轮划过粗噶的地面,发出剧烈的摩擦声。主驾上的人猛踩下刹车,在失控的最后一秒钟把车子停了下来。
还差一点点,就差那么几公分,车子就撞破护栏,冲进河里了。
乔若生手脚冰凉,大口大口喘气。
黎元朗哆哆嗦嗦地拧开车门,冲下车,一双手稳稳扶住护栏狂吐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他把胆汁都给吐出来了。
乔若生坐了好久,一点一点找回丢失的理智,恢复正常思考的能力。
就差一点点,真的就差一点点,他就和黎元朗一起死了。他就再也见不到穆惜颜了。
他慢腾腾地拿起矿泉水,揭开瓶盖,仰头咕噜咕噜灌了大半瓶下肚。
他注意到他握矿泉水瓶子的那只手都是抖的。
身在局中,浑然不觉。过后细想,如临深渊。
他细思极恐,后脊背发凉,好一阵后怕。
矿泉水清凉浸骨,能让人冷静。
雨终于停了。天色却仍旧阴郁不堪,浓云盘桓不散。远处山峦被雾气紧紧环绕,飘飘袅袅,恍如仙境。
乔若生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手脚回暖,心绪渐趋平静。
他这才打开车门下了车。
黎元朗在干呕,头发凌乱,衣裳不整,模样狼狈。
这个男人风光了几十年,怕是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狼狈不堪的一天。
年轻的男人背靠着护栏站着,身材挺拔修长,狭长的影子直直打在地上,光影斑驳。
他从裤袋里摸出一根烟,娴熟地点燃,夹在指尖,自顾在一旁吞云吐雾。
“最后一个问题,当年修建堰山大桥你有没有中饱私囊?”他的脸隐在升腾的烟雾之下,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没有!”黎元朗矢口否认:“我做过什么我一定会认,我拿性命起誓,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打过堰山大桥的主意。大桥坍塌纯属自然灾害,整个工程不存在任何的偷工减料。当年大桥施工的时候,你日日夜夜都在现场,所有的数据和材料都经过你的手,如果真有问题,你不可能不知道。”
他表情坚定,不容置喙,不像是在说谎。
而乔若生也确实没有查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当年堰山大桥的材料和施工应给是没有问题的。
“你该庆幸你没有打过堰山大桥的主意,不然你今天一定会死得很惨。”乔若生冷冷一笑,面色沉冷。
“当年你明明被泥石流卷走了……为什么还活着?十年了,我们都老了……可你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不……这不可能……”黎元朗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我是没死,可惜我再也不是沈轻寒了。”乔若生看都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他只会觉得恶心,“当年沈轻寒会放过你,因为他心善,还顾及着你们的兄弟之情。可我不会。你做了什么,就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囫囵抽了几口,将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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